□ 胡芝芹

浓浓的年味还在空气中氤氲，绚丽的烟花又绽放在钴蓝色的夜空中。

临窗远眺，大街上璀璨的灯火绵延向远方，与一天繁星相接。只见天幕里群星眨眼，地面上灯光闪烁，天上人间光芒相辉映。沉醉于流光溢彩的盛景里，又不免感慨万千，我儿时的元宵节，不是这个样子的。

我老家在临清尚店胡宅村。20世纪70年代，不满10岁的我，正是天真烂漫的孩童，对节日有懵懂的认知，更有丰盈的期待。在那物质匮乏的时期，庆祝元宵节的美食只有饺子，用来娱乐的是一种小巧简便的烟火，俗称滴滴金儿—— 一种民间手工制品。它一般用软纸捻成，里面装有火药和铁末，土灰色、长扁圆形、头部黑黑硬硬的，约半尺长；尾部是一小节纸捻，纸捻很薄，无药，方便用手拿着。

我们手握纸捻，将另一端点燃，它就均匀地逐渐燃烧，并喷出朵朵金色的火花，随着“噼噼啪啪”的声响，火花闪烁着跌落下来，就像从纸捻里不间断地往外滴金星一样，煞是美丽，因此，被称为“滴滴金儿”。滴滴金儿当时很便宜，几分钱一包，一包大概有二三十根。即便如此，大人也不会给我们买很多，我们往往玩得不够过瘾。

那一年，远嫁的堂姑家中有事，把大我四五岁的表哥暂寄我们家。当时正值元宵节，为哄表哥高兴，母亲买了十多包滴滴金儿，我们小孩子一人拿着几包，跑出家门，和小伙伴们比赛着燃放、交换着燃放。一根根滴滴金儿，在我们的欢声笑语里，最终化成了青烟和粉尘。

关于滴滴金儿，我们这里还有一句俗语，对心里藏不住事、保不住密的人，常常说他是“门旮旯放不住个滴滴金儿”。因为那些爱玩的孩子们，一旦得到了滴滴金儿，往往等不到天黑就想燃放，于是，就找个门旮旯较为黑暗的地方先燃为快。孩子们沉不住气，等不到天黑的心情，正是对那些心里藏不住事、保不住密或急于表现自己的人的贴切写照。一句乡村俗语，也彰显着乡村人的纯朴和智慧呢。

除此之外，我们还有看百家灯的习俗。长辈们在元宵节会告诉我们：“去看百家灯，一年不得病。”于是我约着三两个伙伴，去一家家的门前瞅一眼人家放在堂屋的煤油灯，那如豆粒儿般大小的小火苗，寄托着我们对一年里身体康健的愿望。其实，我们小村也就五十多户人家，走上二三十户后，我们就开始懈怠了，再者晚上气温低，小北风一吹，冻得我们瑟缩着，于是早早跑回家。元宵节，也就在月亮的清辉里慢慢落下了帷幕。

那一年的元宵节，表哥还教给我们一种在他家乡流传的娱乐活动——燃笤帚疙瘩。过节前几天，我们收集一些家里用过的笤帚疙瘩，晒干，在元宵节晚上，把笤帚疙瘩点燃，再扔向空中。那一晚，我们怀着兴奋又激动的心情，跟着表哥来到村外的田地里，看着表哥划着火柴，再点燃笤帚疙瘩。一团橙红色的火苗高高燃起，表哥举着笤帚疙瘩，火光盈盈，如一团美丽的火炬。只见他甩开臂膀，一使劲，火团“嗖”一下飞上了天空，又忽悠悠掉到了地上，溅起一片火星，那火光既温暖可亲，又活泼有趣，引得我们叫着、笑着，快乐的气息在田野里升腾、回荡。

可是，那个晚上风比较大，我们扔着笤帚疙瘩，蹦跳着、奔跑着，不知不觉就靠近了村子。伙伴小强一不小心，把一个燃着的笤帚疙瘩扔到了村边王大爷家的麦秸垛上了。干燥的麦秸遇火，借着风力，立马燃烧起来，很快就烧成一片火海，且有向附近柴火垛蔓延的趋势。我们一个个几乎吓傻了，惊愕和恐惧充斥了我们的内心。不知是谁大喊一声“快跑”，我们撒腿就往家里跑去。

幸好有几个村民正在不远处看我们玩闹，闲唠嗑。他们马上招呼村里人去救火。其实那么干燥的麦秸垛，很快就烧完了，但是大家阻断了火源的蔓延，避免引燃其他柴火垛和引发更大的火灾。

我们这几个玩火的孩子，分别被自家大人训斥一顿，并被要求抱自家柴火赔偿王大爷家的损失。小强的父亲拎起小强就要打他，王大爷赶快制止住：“孩子们过节呢，又不是故意的，哪能打孩子啊。”王大爷边说边把吓哭的小强领过去，帮他擦着眼泪逗他：“男孩子不许哭，好哭的男孩儿将来娶不上媳妇呢。”一句话，逗笑了大伙，也逗笑了我们。其实大人们也不舍得狠劲批评我们，他们只是让我们长个记性，以后不要随便玩火。

后来的元宵节，我们再也不玩扔笤帚疙瘩的游戏了。由那件事，我记住了玩火的危险，更记住了乡亲们宽容的微笑。

正沉思间，不远处一支烟花凌空而起，瞬间炸裂成一朵美丽的菊花，点点星火落进苍茫的夜幕里，引起人们一连串的惊叹。街上看花灯的人渐渐多起来，人们观赏着、说笑着，走在明亮的灯火处，走进美丽的春天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