儿时的火镰
□ 刘书林
今天,我想和大家分享一个记忆中的老物件——火镰。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,火镰可能是一个陌生的物件,但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,它却是许多家庭不可或缺的取火工具,承载着那个年代特有的生活气息和温暖记忆。
用火镰取火需要三种工具:火镰、火石和火绒。火镰是一个扁平的钢铁制品,一端稍尖,另一端略宽,形状像割草的铁镰头。它还有一个连带手柄,方便握持和敲击火石。火石是一种坚硬的燧石或石英石,敲击时会产生火星。而火绒则是用干燥的植物纤维(如艾草、棉絮或麻絮)制成的,极易被点燃。当火石敲击火镰,火星就落到放在火石上面的火绒上,刹那间,火绒就会燃起来。人们用它来点燃灶膛软柴、油灯甚至旱烟等。
为了方便使用,人们通常将火镰、火石和火绒装在一个小袋子里,随身携带。在我的记忆中,爷爷总是随身带着一个装火镰的袋子,那是奶奶用黑色粗布缝制的,朴实且耐用。爷爷的火镰大约8厘米长、3厘米宽、2到3毫米厚。他喜欢抽旱烟,每次从田里劳作回来,都会坐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,掏出烟袋锅,装满碎烟叶,然后用火镰点燃。我常常蹲在一旁,目不转睛地看着爷爷熟练地操作:他先从系在裤腰带上的小袋里掏出火镰、火石和火绒,再揪一小团火绒放在火石上,左手紧握火镰手柄,右手捏着火石和火绒,用力敲击。随着“咔咔”的声响,火星四溅,火绒瞬间被点燃。爷爷将燃烧的火绒轻轻放在烟袋锅上,眯起眼睛,深深地吸一口烟,然后缓缓吐出烟雾,看起来格外满足。
爷爷虽是个话语不多的人,但每次用火镰点火时,总会念叨一句:“火镰一响,日子就亮。”这句话像是他的口头禅,也像是他对生活的某种信念。他的动作虽然不紧不慢,却透着一种从容的节奏感。用火石敲击火镰时,他的手腕经常微微抖动,仿佛在演奏一首无声的乐曲。
有时候,我会从爷爷手里接过火镰玩。这把火镰经过岁月的打磨,表面泛着温润的光泽,上面依稀可见精美的云龙花纹,仿佛在诉说着它悠久的历史。爷爷告诉我,这把火镰是他的爷爷传给他的。用火镰敲击火石,也是有一定技巧的。我仿照爷爷的敲击动作,但很少出现火花,更燃不着火绒。爷爷见状,总是笑着摇摇头,说:“心急吃不了热豆腐,慢慢来,火镰也是有脾气的。”说完,他会用宽厚的大手握住我的小手,教我如何调整力度和角度,再用力敲几下,直到火星终于溅起。
夜晚,爷爷也会用火镰点亮油灯。火镰敲击火石迸出的火星点燃了火绒,渐渐照亮漆黑的房间。黄豆大小的火苗,在油灯上摇曳,照亮了爷爷布满皱纹的脸庞。爷爷喜欢在灯下给我讲故事,讲他年轻时用火镰在野外露宿的经历,讲火镰如何帮他度过寒冷的冬夜。
火镰不仅为我们的生活带来了光明,也承载着爷爷对我的关爱。那年我发高烧,嘴里一直喊着要喝水。昏沉中听见火石急促的敲击声,睁开眼时,油灯正把爷爷佝偻的身影投在土墙上。在微弱的灯光下,他喂我喝水,还用温毛巾为我敷额头。那一夜的火光,成了我记忆中最温暖的颜色,仿佛能驱散所有的病痛和恐惧。爷爷一边照顾我,一边轻声念叨:“别怕,有爷爷在,火镰一亮,病就好了。”他的声音像一剂良药,让我安心入睡。
我还记得爷爷从田间回到家,帮助奶奶做饭的情景。他先往灶膛里填把软柴火,再用火镰将火绒点燃,然后鼓起腮帮子,慢慢把火绒吹出小火苗,再把软柴火引着。火越烧越旺,映得爷爷的脸红彤彤的,时间不长,我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。
秋收时节,火镰更是不可或缺的家什。那时,白天把从生产队里分到的带皮玉米运回家,堆放到院子里。夜幕降临时,爷爷就会用火镰把一个提灯点着,挂在高处,让全家人剥玉米皮。
每年除夕夜,家家户户都会点燃油灯和蜡烛,迎接新年的到来。那时,爷爷会用火镰点燃家中的两盏高火头油灯,灯火映照着全家人的笑脸,温暖而祥和。爷爷说:“火镰点灯灯放光,新年满屋亮堂堂。”除夕夜的灯火通明,象征着来年的富足和希望。
随着时代的发展,火柴和打火机先后替代火镰,乡下也不见了火镰的踪影。火镰不仅是点火的工具,更承载了那个年代的生活记忆,见证了祖辈们的辛勤与智慧,它已成为我心中一段珍贵的记忆。(图片由作者提供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