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胡芝芹

六月的风裹挟着麦香掠过考场，炽热的阳光洒在考场外的家长们身上，也映亮了挂着的横幅上的字体：“凝心静气，一切杂念抛场外；聚精会神，万千文思落笔端。”

家长们不时望一眼安静的校园，时而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……这场景，让我想起三十多年前的自己，想起那段充满波折的高考路。

我生于临清的一个小村庄，1977年开始在复式班里读小学，然后去一所联中读初中。联中的老师绝大部分是民办教师，且当时已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，老师往往带着一脸疲惫和两脚泥巴来上课。哪个学生缺课了、哪个学生厌学了，老师根本无暇顾及。于是，我和班里的几个女孩儿成了逃课生。我们爬柳树、捉蝴蝶，玩得不亦乐乎，两年的青春时光倏忽间没了踪影。当初中的最后一年来临时，堂姐熬夜纺线织布的枯燥和辛劳忽然警醒了我。一种对书籍的喜爱、对知识的渴求和改变命运的强烈愿望攫住了我的心。这让我有了“改头换面”的悔过之心，毅然拿起课本啃了起来。

静下心来学习时，我才后悔之前的任性害了自己。我一边学新课一边补习落下的功课。犹记得那一次，我被电磁学中的左右手定则搞得晕头转向、不知所措。咽下咸涩的泪水，我借了一本参考资料，半夜起来，就着煤油灯如豆的小火苗，一点点地分析、理解，找规律、做习题、巩固强化。当朝霞映在窗上时，我站起身，心头那种豁然开朗和欣悦之情，如喝下一碗蜜水般甜蜜。

1985年，我上了高中，凭着一股热情和韧劲，理科学得不错，唯有英语，让我吃尽了苦头。由于初中英语基础差，我只能凭自学追赶。周末和假期里，遇到难题无处请教，我急得直掉眼泪，那种刻骨铭心的感受，至今还在心口隐隐作痛。课余时间，我有一多半用在记英语单词、背课文和分析语法上，感觉英语的四大时态和冗长的从句就是一个大泥潭，我深深地困在其中，不断艰难地挣扎、爬行。好在有父母做我强大的后盾，他们从不给我任何压力。和亲戚说起我的学业，母亲常说：“我闺女英语不好啊。”她的叹息里，是对女儿满满的担忧和疼惜，也是推动我追逐梦想的动力。

难忘1988年7月高考季，我跟父母提前说好不要来看我，因为我不想给父母添麻烦，别人家的孩子都在干农活，而我却在花钱读书，为此我内心始终有对父母深深的亏欠。然而，考试前一天下午，父亲还是来看我了。他带来我爱吃的韭菜馅包子和泛着白沙的大西瓜。疼女心切的父亲只想着让女儿吃好，却没想到这一顿美食带来了严重后果。那个夜晚，韭菜包子和西瓜在我的肚子里翻江倒海，我腹泻了几次，第二天早上，我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了。本来说好不让父亲再来看我的，但是他还是一早骑车三十余里地赶到我的住处。父亲几乎是把我抱到自行车上，带我去诊所打针吃药，又给我讨了一碗红糖水喝，然后我头昏脑涨、虚弱不堪地走上考场。虽然我咬牙坚持完成了语文考试，但是发挥有些失常，比平时的模拟分数低了十几分。

接下来的化学考试我又犯了致命错误。我们在模拟训练时，选择题都是单选题，虽然老师也提醒我们细读题目要求，但是喜欢化学的我在试卷面前飘了，我拿起卷子就按单选题作答。可是在答题过程中，我感觉每道题好像都有多个答案，于是我就选最有把握的一个，还边做题边疑惑，这高考题的答案怎么这样啊，看哪个答案好像都是对的。选择题做了一多半时，我忽然一激灵，赶快看题目要求，眼光接触到“选出所有正确答案”的一刹那，我的脑子里“嗡”的一下，心脏瞬间跳动加速。有那么几秒，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。我尽快让自己镇静下来，然后对十几个选择题重新审视一遍，找出正确的答案。最后，我在交卷铃声中完成所有答题，却失去了检查一遍的机会。出来考场时，我发现考试期间下了一场大雨，我竟浑然不知。踏着泥泞的道路回家，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大考，随之落下了帷幕。

当我的名字出现在大红榜上时，我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下了，虽然分数不理想，但我总算爬出泥潭，触摸到了坚实的彼岸，在18岁的高光时刻，我考进聊城师范学院。

后来我走上工作岗位，成为一名乡村教师。在跟我的学生们交流时，我喜欢讲我的高考经历，看着他们笑过之后凝重的表情，我知道他们理解了高考的诸多含义：高考，不仅仅是升学的途径、人才的选拔和人生的节点，它还承载着人生追梦逐光的坚持，也附带考验着一个人的基本素养，如果你没有准备好，一些意想不到的“小插曲”，也会把你打得狼狈不堪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