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的冬瓜薏米老鸭汤
○ 叶正尹
三伏天的日头毒得很,蝉在槐树上扯着嗓门儿叫,一声接着一声,像是要把积攒了一年的力气都使出来。每到这时,妈妈就会念叨:“该炖老鸭汤了。”
那天的老鸭是在隔壁李婶家买的。李婶在村口的小河边养了一群麻鸭,平日里就散养在河滩上,吃些小鱼小虾。“这只好,昨天刚吃了半斤螺蛳。”李婶递过鸭子时说。妈妈笑着应:“难怪脚蹼这么黄亮。”她提着鸭子回来,鸭脚蹼黄里透红,在阳光下泛着油光。
厨房里,妈妈先把鸭子烫洗干净。滚水浇下去,鸭皮立刻收紧,泛出金黄的色泽。我在旁边帮着剥蒜,看妈妈用刀背拍姜块,啪的一声,生姜的辛辣味就蹿了出来,混着鸭肉特有的腥香,在灶台间弥漫开来。
冬瓜是菜园里现摘的,还带着晨露的湿气。妈妈切瓜的手法极利落,刀刃贴着青皮一划,瓜瓤就哗地绽开,露出雪白的肉质,汁水顺着案板往下淌。薏米是去年收的,泡了一夜后变得圆鼓鼓的,像河滩上的鹅卵石。
“河滩鸭油厚,得先把油逼出来。”妈妈说着,把鸭块倒进铁锅,小火慢煸。鸭油渐渐渗出,在锅底积成金黄的一汪。她舀出多余的油,留着以后炒菜用,那勺子在锅沿轻轻一刮,发出叮的脆响。
灶膛里的柴火“噼啪”作响,火舌温柔地舔着锅底。妈妈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,手里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。铁锅里的汤先是安静,继而泛起细小的气泡,最后咕嘟咕嘟地欢腾起来。水汽裹着鸭香、瓜甜、米糯,在厨房里织了张温热的网。
过了将近两个半小时,汤色已呈淡淡的奶白。鸭肉酥烂得几乎脱骨,冬瓜变成了半透明的玉色,薏米也开了花,在汤里载沉载浮。妈妈往汤里点了两滴黄酒,香气腾地往人鼻子里钻。
爸爸从地里回来时,汤正好出锅。他顾不得擦汗,端起碗就喝,烫得直吸气。“慢点儿,”妈妈递过毛巾。“这鸭子肥,汤要趁热喝才不腻。”爸爸说。
傍晚,妈妈把剩下的汤吊在井里冰着。井水晃荡着,汤面上的油花聚了又散,仿佛这些年里,那些在时光里浮沉却始终温热的日子。晚风掠过井台,带着冬瓜的清香,我忽然明白,原来最解暑的从来都不是冰,而是那些在滚烫岁月里慢慢煨出来的滋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