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里的第一个蜗居

○ 孙殿镔

78平方米,算是蜗居了。当然房款也少,6万元,分三次交清。我和妻子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。

1996年9月,我从老家的许营小学调入北顺小学,从此踏上了每日城乡往返的奔波路。特别是秋冬之际或雨雪纷飞的傍晚,我骑着自行车穿过城区的大街小巷,到了城乡接合部,回望那片万家灯火,心里空落落的——多希望其中有一盏灯,是为自己亮的。

本世纪初,机会来了。父亲所在的食品公司又一次筹建福利住房,作为一名老工人,他可以优惠价格购房。房子就在兴华西路,离北顺小学很近,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。

“这个机会就给你吧,你俩哥哥都在农村,用不着。”父亲语气平淡,眼底却藏着愧疚,“只是老三,你知道的,家里帮不上你们什么忙了。”

我怎会不明白?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,弟兄仨相继成家,大哥二哥还都添了孩子,早就让父母落下了饥荒。他们哪有余力再帮着我们买房呢?只是当时的6万元房款却似大山一样,压得人喘不过气来。到哪里去弄钱呢?我俩都刚上班,平时还要帮衬家里,手里所剩无几。

妻子力主买房,她娘家也资助了一部分钱。爸妈实在帮不上,我只能硬着头皮到处借钱。姨家、舅家各挪了些,好友万亮也匀了些……每次张口借钱,我都要鼓起极大的勇气,说话时面红耳赤、结结巴巴,好像是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,真真切切体会到“上山打虎易,开口求人难”的窘迫。

四处奔波后,弄到手的钱离首付2万元还差不少。我心灰意冷,妻子安慰我说这次不要了,以后再说。我无奈地点点头,心里满满的挫败感。

这时,和我教一个班的宓老师伸出了援手。

宓老师是阳谷人,当时四十岁左右,大我十多岁。来北顺小学后,我俩很快就搭档教同一个班。她是一名党员,工作非常认真,很欣赏积极上进的我,经常鼓励我要好好研究教学,抓好学生成绩。对我的缺点,她直言不讳地批评;生活上,她也对我很关心。

问清缘由后,她爽快地说:“要!怎么不要呀?你早晚要在城里安家,你爸爸这还是福利分房,不要多可惜。没事儿,这次差多少,你告诉我,我给你想办法。”

第二天,她就将一沓百元大钞递给了我,我接过来,感觉沉甸甸的,心里仿佛被一座大山堵住,感动得想落泪。宓老师拍拍我的肩膀:“没啥,我和你王叔叔(其夫)工作比你早好多年呢,现在孩子还小,没什么大的开销,就攒了一些钱。这钱你就先用着,后面两次再交钱时,就还和这次一样,你自己先想办法,最后差多少我来想办法!你放心地好好教学就行!”我攥着钱,默默地用力点点头,眼泪砸在地上。

后来两次,就像宓老师说的那样,她又帮我们交上了余款。

周末的一个艳阳天,一串鞭炮“噼噼啪啪”地撒完欢儿后,我将宓老师等几位同事请上楼去。六楼东户,就是我们在城里的第一个小窝,从此,我们在城市里扎下了根。

妻子炒了几个菜,同事们带来一些菜,在小客厅的茶几上拼成一桌席。我正要起身开酒,宓老师从包里拿出一瓶白酒,啪的一声,放到茶几上。她笑呵呵地说:“来,先喝这个吧,是我‘偷’拿的老王的。”我们一片欢呼。

“看!”宓老师指着酒瓶里面亮晶晶的玻璃帆船,说:“咱们今天祝贺殿镔在城里安了家,愿他们今后的小日子一帆风顺!红红火火!”

蜗居里响起热烈的掌声,我激动得热泪盈眶。

2025-12-22 2 2 聊城晚报 content_80805.html 1 城里的第一个蜗居 /enpproperty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