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陪考

■ 魏青锋

儿子即将参加高考,我跟妻子一直在商量陪考的事,担心堵车,我提前借了朋友的摩托车回来,想图个“旗开得胜”的彩头,妻子早早做了一身旗袍,岳母还专门给高考当天留了寓意“高中”的粽子食材。可临考前学校发通知,因疫情继续封闭管理,送考方式也改为校车统一接送。颇为失落地看着学校的一纸通知,我不由得想起30多年前父亲陪考的点滴往事。

1991年我初中毕业,升学考试安排在邻镇高中进行,正好有部队在旧校舍拉练,于是,校领导联系了部队的卡车接送我们,7辆绿色的解放卡车拉风地开进晨曦中的学校,让其他乡镇的考生羡慕不已。

半个月后,成绩靠前的7名考生迎来了中专中师的复试,复试考场设在县中学。父亲专程从采石场赶回来送我去考试。头天他喂饱了驴子,母亲也给他借来村长外出开会穿的中山装和手表。鸡叫二遍,父亲套好驴车,拉着我往20多公里外的县城赶。天空湛蓝,满天繁星不断眨着眼睛。山路崎岖不平,我躺在车厢里的被窝中,一会儿就昏昏欲睡。微明时分,正在山下公路上急行的驴车被父亲“吁……吁……”叫停了,我爬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,只见父亲跟路边一个拄着拐杖的阿姨在说话,旁边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男生焦躁地走来走去,隔了一会儿,父亲把男生领过来也抱上了驴车,拄着拐杖的阿姨硬往父亲的手里塞钱,父亲挥动了皮鞭,驴车一下子蹿了出去:“大姐,要赶时间……”

父亲坐在车上赶着驴子,我和那男生一会儿就熟络了,他叫王峰,也是赶着去参加中专复试的。早晨起得早,他和母亲在路边拦过路车,可一个多小时,仅有一辆拉满煤的卡车路过。他急得快哭了,终于看到我家的驴车。王峰眯着眼笑了:“不然这考试就泡汤了!”

我俩坐在车厢里背古文、背元素周期表……在驴子欢快的蹄声中不知不觉到了县城,天也大亮了。看还有时间,父亲把驴子栓在路边电线杆上,去饭馆点了两碗羊肉泡馍。王峰磨磨蹭蹭不下车,父亲让我去喊:“你就说他妈把钱给我了!”我去喊王峰,他坐车上打开背包啃干馍,我硬把他拉到饭馆。王峰扒拉了几口,抬头望着抽旱烟的父亲:“叔,你咋不吃?”父亲咧着嘴笑了:“叔平时在山上打石头,每天都是十点多吃饭,早了吃不下!”

当天考完试,父亲领我和王峰吃了晚饭,又住进了旁边的旅社,我俩坐床上背时政题,父亲怕打扰我们就出去了,睡觉时仍不见父亲回来,我们就去找,循着驴子的突噜声,我们发现拴着的驴子正吃着从家里带来的饲料,父亲坐在架子车里打盹。王峰硬拉着父亲要他回旅社住,父亲摩挲着我俩的头:“你们快回去,明天还要考试,叔呼噜声大,影响你俩睡觉!”父亲好说歹说把我俩推搡回去,次日天不亮,父亲又把肉夹馍和稀饭送到房间里。看着父亲布满血丝的双眼,我的鼻子一阵酸。吃完早饭,父亲把我们送到考场:“下午,还在旅社门口集合,考完了我们吃饺子!”

下午考完试,我和父亲一直在旅社门口等王峰,可直到天黑尽了也没看到人影。我跟父亲说:“昨晚他躲被窝里哭,他说,他看到您没接他妈的钱,还管他吃饭,自己舍不得吃,还把床给他睡,自己睡路边喂蚊子……他还说他要考卫校,以后给他妈治腿,您老了也给您免费看病……”父亲咧开嘴笑了:“你俩以后都会有出息的!”

多年后的一次春节,我和王峰居然在回县城的长途汽车上不期而遇,这才得知他那年考上铁路学校,这些年一直在机务段工作。当他得知父亲病逝的消息,一时哽咽得说不出话,我搂着他不断抽搐的肩膀,眼泪也扑簌簌落下来。泪光中,我仿佛又看到那年穿着借来的中山装陪考的父亲,他摩挲着我俩的头,眼角眉梢都是抑制不住的笑容……

2022-06-07 1 1 聊城日报 content_13010.html 1 父亲陪考 /enpproperty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