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孙宝善

娘于农历2023年2月12日因病去世，享年93岁。虽属高寿，当知抢救无效时，仍顿感日月无光，悲痛万分。您是那样热爱生活，八十几岁仍满城跳大秧歌，几天前您还自己穿衣吃饭，说笑如常，如今却突然阴阳两隔……

娘啊娘，您是一个怎样刚强的人啊！您思想进步，不甘人后。少时参加儿童团，稍大一点积极参加妇救会活动。坚持不留长发、不裹小脚、不施粉黛、不信神、不信教、不服输，发动妇女做军衣军鞋，开展轰轰烈烈的支前运动；婚后随父先后在阎楼、西湖、石佛区委生活；上世纪60年代国家困难，不顾父亲强烈反对和亲友的苦苦劝说，您毅然携三个孩子回乡务农。女儿6岁，长子3岁，次子不满周岁，爷爷奶奶去世多年，父也无在家兄弟姐妹，老家已无片瓦，更无任何家产积蓄。一地排车家当拉回家，暂住小队部里，村里几乎没人看好她：“快看看吧，又来了一家要饭的，别说带着三个孩子，自己饿不死就烧高香了！”讥讽不绝于耳。但您咬紧牙关没吭声，心里却憋着一口气，借钱借物没有，借个水桶都不给。从此，您谁的东西也不借，您要活出个人样来给大家看看。没水桶，买了个罐子打水吃；没柴火做饭，就到树上掰干树枝、剥枣树皮、拾豆根、扫树叶；没吃的，您到娘家要了40斤地瓜干；没衣服穿，您就大的改小，缝了补，补了缝；您不顾寒冷，跑好几里地捡干白菜叶、萝卜缨，有时几天不见粮食粒。总算挺到了春天，您爬过村里所有的榆树、槐树，撸叶子熬菜汤，您将地瓜秧与棒子皮、棒子芯放在一块用碾子轧成面充饥，所有能下咽的野菜全挖遍。麦收后分了20斤小麦，肯定不够吃的，您天天外出拾麦，有时一斤两斤，有时三斤五斤。地里拾不到了，就捡拾路边落地粮，连土一块盛起来，到水塘里淘，有时也淘好几斤。

为了生存，您想尽了一切办法，才使我们一家四口生存了下来，也使全村人对您另眼相看。村里开始接纳孱弱而又刚强的您。为了挣工分，您把两个幼子托付给女儿照看，一天三晌下地干活，样样干在前头，每次评比不是模范就是标兵。您的实干精神感动了全村的人，都伸出大拇指夸奖您是“铁人”！您被推举为妇女队长，一干就是二十多年。晚年您仍坚持自理，自己能做的事不劳他人！

娘啊娘，您是一个多么有爱心的人啊！父在外地工作，很少顾家，您毫无怨言，独自担起了养儿育女的重担。为了多挣工分，您几乎没缺过工。但一到年终决算，仍缺粮缺钱。当着人的面，您虽没说什么，但回家后那“憋屈”的哭声，真让人肝肠寸断。为了改变现状，您养猪养羊养鸡，积粪攒钱，动员孩子们割草拾粪买工分，再苦再累不向国家要救济，赢得了全村人的尊重和赞赏。“我们没房子，光搬家就四五次，看够了人家的白眼。直到1964年的春天，咱才盖了自己的三间土房。那三间房子的土都是我晚上在南坑里一点一点拉的，你老五爷、三爷当的木工，你老二爷招呼的人，你二红爷、继常爷、迪青叔、书顿叔都没少出力，盖房没花一分钱，只烧了几锅白开水，这些咱都不能忘啊。”娘总是这样说。“后来你们稍大些了，我刚想喘口气，1968年底，你沈阳的三叔又把他的两个孩子送回了咱家，一家五个半大孩子真要命啊，但我想你叔婶也是难得不行，不然谁舍得把自己的孩子让别人养呢，他们在咱家待了两年多，走的时候还给他们做了身新衣服、新被子，带了些钱和粮票、绿豆、红枣……”您白天下地干活出尽了力气，晚上织布常常到黎明。我清楚地记得，多少次半夜我睡醒了，您还在纺棉线。有时您一手抓着棉絮，一手拧着纺车就睡着了，看得我好心痛。一有响动，您马上醒了，给我盖好被子，又一圈一圈地纺起来了。现在每想起那“嗡嗡”的纺棉声和“吱呀吱呀”的纺车声，我都既感到亲切温馨，又感到悲苦难耐。在那艰难的岁月里，您把三个儿女都培养到高中毕业，那是怎样的付出啊！

娘啊娘，您是一个多么高尚的人啊！您明辨是非、知事明理，村里大小事务您都热心参与。邻里纠纷、家庭矛盾您总能和风细雨、耐心化解；红白事您是“明白人”，每次都少不了您忙里忙外的身影；您做的绣花鞋、儿童的老虎鞋、剪的剪纸，深受妇女们喜爱。她们有啥心里话都愿给您说说，您成了全村妇女的贴心人。

娘啊娘，您是一个多么胸怀宽广的人啊！您原不认字，随父自学些文字，能大体读报，但更爱看戏听书。高兴时您还能哼上几句，说上两段。您常常总结出一些道理教育我们：报国不须孝，为民可舍家；先成人后成才，先成业后成家；人可站着死，不可跪着生……林林总总、文白相间、俗雅共存，现在想想，这些可不就是做人的百科全书吗！

娘啊娘，您真不愧为一个“大写”的人。您魂归故里，全村人村前迎接，自动到灵前致哀，无论长辈还是晚辈，无不失声痛哭，这是对您一生的最好评价！

娘啊娘，怎样做人，您为儿女们作出了表率！您的恩情如高山大海，儿女难报于万一；您的教诲，似雨露甘泉，儿女永世不忘，将代代相传；您的一生是平凡的，也是伟大的，您在儿女的心中永远活着！

呜呼，娘啊娘，您一路走好，愿您在天之灵护佑我们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