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董国宾

父亲是一位军人，从当兵穿上军装，到退伍多年，几乎没脱掉过。无论是去单位上班，还是在街上闲步，一身褪了色的绿军装，总在父亲的影子里晃动着过往和回忆。

父亲年轻时主动参军，服役十多年后，一回到家乡，就把在军旅中曾穿过的两身军装整理好，一身整洁地穿在身上，另一身小心地珍藏在橱柜里，过两天就替换一下。很多年过后，上了年纪的父亲不穿时髦的新装，仍把这两身旧军装穿在身上，走起路来像年轻人虎虎生风。

多年后，两身旧军装差不多已褪尽颜色，补丁一个挨着一个，但父亲就是不舍军装情缘。那年父亲光荣入伍，当了一名基建工程兵，父亲所在的连队，受命在西部边陲开凿隧道，准备修一条贯通南北的长长的路。这条路是西部边陲的一条要道，有了这条路，边疆的百姓才能走出闭塞的家门。父亲刚当兵走进大山的时候，没有大型机械，用的是钢钎、铁锹，最先进的工具就是风钻。后来机械能开上山了，才有了几台推土机。那时施工条件相当艰苦，劳动强度也相当大，早上天麻麻亮就要上工地，天黑了才收工。连队白天施工，晚上还要学习。可不知怎的，从小没出过力的父亲，在部队却从不叫苦，手脚磨出血泡也不说疼。父亲说，开凿隧道的时候一看到身上的橄榄绿，就全身都是劲儿。父亲还说，这是党的嘱托，是人民的召唤！后来，父亲因被山上滚落的石头砸伤了一只胳膊而退伍。父亲回到家里，总以自己曾是一名军人而自豪，那两身旧军装总是穿了再穿。

旧军装又破了两个洞，老父亲找来针线，戴上老花镜，自己动手开始缝衣服。以前家里的针线活都由母亲去做，这次父亲却非要亲手拿起针线。父亲要缝补丁了，刚一起针就扎疼了手，父亲却大声笑着说，当兵的都是铁打的，不碍，不碍。说完，双手捧着旧军装，一针一线地继续做针线活。从这以后，一旦旧军装破了洞，父亲都是抢着去缝补。随着年纪增长，父亲对旧军装的感情也越来越深。

父亲身为一名老兵，始终没忘记为社区居民多做点事，那一身旧军装总在社区居民之间穿梭不停。父亲有一大摞日记本，每本日记上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“民情日记”。谁家生活出现了困难，哪家小孩子去幼儿园没人接送，哪个空巢老人需要照顾，谁家的锁坏了需要修理，都写进了父亲的“民情日记”。只要有需求，父亲就会穿着一身旧军装出现在居民家里。

那天，我们家拍了一张全家福照片，照片上面容和善的父亲穿着那身褪尽了颜色的旧军装，他曾是一个兵，现在仍是一个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