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胡同的旧时光
■ 刘晓东
“哥,老胡同要被拆了,抽空回来看看吧。”正和几个好友喝酒的我,接到老家邻居弟弟打来的电话,面对着满桌热腾腾的佳肴,顿时觉得索然无味。
邻居弟弟所说的老胡同,是我老家所在的胡同。这条胡同不长,只有短短的三四十米,居住着6户人家。我不知道这条胡同存在了多长时间,只知道胡同两侧的墙面,从我记事时就已经斑驳了。在印象中,这条胡同很宽,几个小孩子并排跑都不成问题。可是有一天,我开着轿车回老家看看时,却被卡在胡同里进退两难。
胡同两边最初是低矮的土坯房,外面用掺了麦秸的泥糊了厚厚一层,将冬天的寒冷和夏天的酷热阻隔在外面。每逢下雨,调皮的雨水便会在上面留下一条条或深或浅的小沟沟,被冲下来的泥土在墙根边上形成一个个小土丘。这些小土丘非常松软,软得就像进城后吃过的面包。
胡同最欢乐的时光是傍晚。夕阳西下,在田地劳作了一天的大人,和从学校回来的我们几乎同时踏进胡同。一边是黄牛“哞哞”的叫声,一边是大人询问孩子学习情况的声音,中间还掺杂着孩子们的打闹声。
我们几家的厨房飘出缕缕炊烟,混合着水蒸气,伴随着柴禾和饭菜的香气,将不大的胡同装扮成世间最令人向往的地方。小孩子们会嗅着香气,不停地咽口水。很快就会有人端着黑黑的粗瓷碗,送来或多或少的鸡肉或者鱼肉。在大人们互相谦让中,孩子们早已拿起玉米饼子或者窝窝头就着热腾腾的香气,大吃起来。
在老胡同里,我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童年时光,随后便随着父母去了外地,直到大学毕业后,才有机会回到老家看看。幸好老胡同还在,否则我都找不到家在哪里了。胡同两边的房子都换成了水泥红砖的,以前那些随时敞开着的栅栏门,全部成了红漆铁皮门,并且关得严严实实的,既看不到家里有没有人,也听不到院子里的任何声音。我家的房顶早已露了天,院子里长满了小树和杂草。屋子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了,透过倾斜着的房门,我看到了北面墙上那几排已经分辨不清颜色的奖状,那是我和姐姐们上学时获得的。这么多年过去了,它们还是规规矩矩贴在墙上。想起父亲一遍遍地刷浆糊、认认真真往墙上贴奖状的样子,想笑更想哭。
走出家门,正好遇到邻居弟弟。他愣了一下,连忙跑过来紧紧抓住我的手,再三地问:“哥,你怎么想起回来看看了?”手上有种被厚厚的老茧刺痛的感觉,看着他花白的头发,我忽然感觉他像极了小时候语文课本中的一个老农。弟弟非得让我去他家坐坐,而我却赶时间,只得无奈地推辞着。弟弟一脸失望,喃喃地说:“好不容易回来一趟,也不来家里坐坐。”我把电话号码留给了他,告诉他我还会回来,有事就电话联系,他这才同意我离开。
可我最终还是食言了,一晃就是几年过去了,我再也没有回去老胡同看看。邻居弟弟每年都要打几个电话,和我说一说家乡的变化。他说村里的房子越盖越好,可是老人越来越少,好多人想见却再也见不到了。前不久,他又打来电话,说有一个企业要占地,需要整村搬迁。
这次接通弟弟的电话,我以为还要闲聊一阵。弟弟只是翻来覆去地讲一句话:“哥,再不回来看看,真的没家了。”我端着酒杯,没有说话,只是一点点慢慢品尝着已经变得苦涩的酒。弟弟说得对,树高千尺离不开根,风筝飞得再高,最终还是要回到地面上。外面的世界虽精彩,但故乡才是灵魂的归处。即便路途再遥远,身边的琐事再繁杂,我一定带着年迈的父母一块儿回去,看一看那条即将消失的老胡同,重温儿时的美好时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