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马亚伟

我和父亲的感情有点微妙，既不像母女之间那么亲密，也不像父子之间那么容易沟通。我想，很多女儿的人生中都会有那么一个阶段，和父亲生分，不听他的话，也不和他说话，甚至连“爸”都叫不出口。我是在父亲第一次冲我拍桌子后，开始跟他生分起来的。

那年我上初三，功课很紧张。我想放松一下，就在晚自习时逃课，跟几个同学去学校附近的村里看了场露天电影。结果被老师发现了，通知了家长。父亲来到学校后，在老师面前低头哈腰说着好话。可是回到家，他立即冲我吼起来，还使劲拍桌子。看着父亲满脸通红的样子，我扭身就走。从此，我叫不出“爸”了。每次和他说话，就直接说事。有时他背着身，没听见，我就绕到他前面，低着头对他说，要买书了，或者要交学费了。

那年冬至，刚下过雪，天冷得出奇。下课时我们都捂着耳朵跺起了脚，有个同学说：“今天冬至，我妈说冬至吃了饺子，就不冻耳朵了。”大家想起家里喷香的、热腾腾的饺子，不自觉咽起了口水。回到宿舍，我正准备去食堂打饭，忽然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我的名字。我扭身一看，竟然是父亲。只见他推着自行车，一步步朝我走来。父亲的眉毛、头发上都是冷气凝成的白霜，显得很沧桑。父亲自行车的后座上，竟然带着一只小木箱。那只小木箱是夏天时母亲卖冰棍用的，里面有好几层棉垫。

我惊奇地看着父亲，不知他带个卖冰棍的木箱做什么。父亲把车子放好，打开木箱，竟然变戏法一样端出一盆饺子。他把饺子端进宿舍，招呼我和同学来吃。同学们见状，立即围了过来。满满一盆饺子，足足有两大碗呢。饺子还冒着热气，香味扑鼻，非常诱人。父亲看到我们都拿出筷子，眉开眼笑地说：“饺子还热着呢，盖了好几层棉垫，还是我想出的这个办法呢。”父亲虽然没有学过物理，可他的生活经验极为丰富。他知道小木箱既可以让冰棍不化，也可以为饺子保温。同学们很有兴致，有个同学还给父亲讲起了热传导的物理知识。父亲笑呵呵地说：“上学真好，懂这么多！”说罢，他招呼我们赶紧吃饺子。

饺子是母亲包的，好香啊！大家吃着饺子，都说尝到了家的味道。父亲一直在旁边看着我们吃，一个同学说：“叔叔，你也吃吧。”父亲说：“你们吃吧，我回家再吃。这饺子刚煮出来我就带着上路了，放在冰棍箱里保温。吃吧，冬至的饺子，一定要吃的。”同学们都夸父亲是个有办法的人。

我能想象，这一路上，父亲是怎样带着饺子，小心翼翼地来到学校的。学校离我家有八九里路，路上的雪还没有化，父亲一路上一定很艰难。想到这里，我开口说：“爸，路上，不好走吧。”这是我这么久以来再一次叫出了“爸”。父亲高兴地说：“没事，好走，好走！”父亲为女儿做了点事，让女儿开心了，他自己也开心得像个孩子。这就是父亲，不管孩子如何对他，他都一如既往地爱着孩子。

父亲带着那只木箱离开了学校。我看着父亲的背影，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。父亲的木箱里，放的何止是饺子？满满的，都是父爱啊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