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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米阳光

■ 袁方华

18年前的初夏,我在一个乡镇中学借读。初中二年级时的我瘦弱、敏感、胆怯,说话还口吃,分不清卷舌、平舌音,就像一棵稗子,小心翼翼又毫不起眼。但那个初夏,那个并无不同的初夏,却成了往后余生、挥之不去的噩梦。一件难以启齿的突发事件将我推向了人生至暗时刻:我被班主任猥亵了!

班主任教语文,四十岁左右,秃顶、鼓眼泡、络腮胡子,人送外号“老花狗”。我也曾耳闻小道消息:他是一个变态,喜欢猥亵男同学。班里的男同学至少三五个人搭伴,才敢去他办公室。

我当时奋力推开他,跑出他办公室。我内心羞愤交加,没去上晚自习,一个人游荡在田野里。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昆虫,被现实的大手抛进命运的旋涡。难以启齿的痛苦快把我逼疯了,心智还不成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这件事,但我明白:绝对不能就这样放过他!可一个孤立无助的小男孩又该怎样抗争呢?无数个夜里我从噩梦中尖叫着惊醒,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,同宿舍的舍友追问我怎么了,我只能痛苦地摇摇头,遇到这样的事,我只能一个人默默舔舐伤口。甚至,我还将我爸修理机器的木柄三棱刮刀偷了出来,揣在怀里,我听别人说过:这种三棱刮刀,见血难以封口,可以一击致命……

我生日那天,在外地当兵的舅舅送给我一台银灰色小收音机,巴掌大小,带耳机的那种。我从小就和舅舅很亲,那一刻真的很想把那件深藏于心的事告诉舅舅,我知道性如烈虎的舅舅肯定不会放过他。可我不想舅舅出事,几次咽回了在嘴边打旋的话语。

也就是那天晚上,戴着耳机听收音机的我第一次听说了“白云热线”。知道了这是一条法律服务专线,我心里渐渐萌生了求助“白云热线”的心思。因为那些求助者都是和我一样的普通人,他们能站出来求助,我为什么不能呢?放学后,我跑到学校门口的小卖部,压抑着心跳,拨出了那个我早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……

一个周末的清晨,在学校门口那棵老柳树旁等了他好久,我终于见到了白叔叔:他逆着秋后的阳光而来,推着那辆陪伴了他十多个春秋的自行车,有着和我父亲一样的大脸盘儿,身材魁伟、肩宽、胸厚,四处张望着找寻我。我唤了一声白叔叔,哽咽着难以言说。他抚摸着我的乱发说:“孩子,还没吃饭吧?咱们先去吃早饭。”

我抛开了一切顾虑,轻声说了我难以启齿的遭遇。他狠狠一拳砸在饭桌上:“这个败类!我绝不会让他逍遥法外!”他用温厚的手指肚抹去我的泪水:“孩子,你受委屈了。我要取证后才能把他抓捕归案。这需要一个过程。”“白叔叔,我不想再等下去,更不想别的同学再受到伤害。”我第一次像大人一样,无所畏惧地凝视着他,他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我,我内心有了一种慷慨赴死的悲壮:“白叔叔,我要引蛇出洞!”

“老花狗”最终被绳之以法,得到了应有的惩罚,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。白叔叔再次找到我时,已经是年后开春了。得知我为此落下了半年课程,他为我联系了附近的另一所中学,帮我重新踏进校园。

我和白叔叔的友情也持续了很多年,直到我丢失了那个保存有他联系方式的笔记本。我多次寻找未果,为此自责了很久。

感恩在人生至暗时刻遇到白叔叔,他的出现就像阳光一样照亮我、温暖我,我才没有误入歧途。好想问一句:

白叔叔,多年未见,你还好吗?

2024-01-09 1 1 聊城日报 content_44098.html 1 一米阳光 /enpproperty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