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路来森

过年，是喜事，是乐事，是好事。但不同的年龄阶段，不同的生活环境下，每个人的感受还是不一样的。

最喜欢过年的，应该是小孩子。吃得好，玩得好，还可以收红包，他们能不高兴吗？成年人平日工作繁重，但也觉得过年好。毕竟七天假期可以交友、串亲、聚餐，这都是美好的事情。

老年人呢？闲暇时与一些老人聊天，谈及过年，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：“现在最不想的事就是过年。”如今，我亦退休进入老年。对于老年人的感受，可以说是心有同感。我不会绝对排斥过年（也排斥不了），但总体来说，还是有点“怯”的——仿用宋之问那句“近乡情更怯”，叫做“近年情亦怯”。

“怯”在何处？

其一是忙。忙，则累。

现在的孩子，对老人越来越不够体谅，表现在过年时不会主动“找活干”。过年要购置年货、置办年礼、准备年夜饭，还要贴对联、挂灯笼、做供品。若生活在农村，还要打扫街道、庭院，清扫房屋的角角落落。可以说，年活儿多多，零碎而杂乱。况且，购物时，不能一买而就，需要挑挑选选、甄别真假，不止一次地跑商店、赶集市。若孩子主动去干，老人只要在旁边指导一下就好了，不然老人只好亲自操劳了，断断续续要折腾好几天。年轻人或许不怎么样，但年迈的老人却会累得够呛啊。

其二是应酬。应酬叫人烦。

年老的人，喜欢安静，而且越是年老，你就越喜欢安静。吃茶，喜欢独品；喝酒，喜欢独酌；纵然无事，也喜欢一个人待着，读几页书，或者静静地思考一些事情。孤独，对于老年人来说，就是一种享受。

可一到过年，你就难以“孤独”了。各种各样的应酬是必然的，有些是根本躲不开的。首先要串亲，孩子们要看你，你也要看自己的长辈。我还有一个年逾八十的舅舅，每年大年初三，是必得要去探望的。聚餐招待客人，年轻时感觉是一件美好的事情，但当你老了，就不但不觉得美好，而且还感觉叫人生烦了。不得已的客气，不得已的套话，不得已的觥筹交错，真是叫人不胜其烦。

其三，也是最重要的——“岁月是一把无情的刀”。

年轻人过年，是一年一个新奔头儿；老年人过年呢，则是过一年少一年，越过越老，越老越衰。纵使你心中有再大的“雄心壮志”，亦是不能不面对的现实。

现实如此，难免叫人心生一份沮丧，“情怯”，也就很自然了。

其实，日常中，我也常常思考这个问题：人越来越老，该怎么办？是随波逐流，流入庸俗，还是燃烧自己，发挥余光余热？

我在“怯”中，更多的是反省，是自警。我不会再像年轻人那样终日为自己“励志”，乃至于豪言壮语；我将直面现实，从每一天做起，从每一件实事做起，踏踏实实过好每一天，真正把白石老人的“不教一日闲过”落到实处。

人老了，做永远比说更重要。

“近年情亦怯”，我在“情怯”中，不断自省、自警、自励，力争让余生的每一年，都结出一定的成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