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子偕老
■ 许书敏
我的先生老杨高大、英俊、儒雅、宽厚、仁爱。和他相识三十年,结婚二十六年,我几乎没有一天不在感谢自己的幸运,让我拥有这样一个才学卓越,又对我宠爱有加的人生伴侣。我们两个是夫妻,也是同事,志同道合,情趣相投。我们把以校为家,朝夕相守,看作最大的幸福。两情若是久长时,就在这朝朝暮暮。
从青春洋溢的葱翠,到年过半百的苍老,我们相依相伴几十年,思想互启,心性相通,为彼此提供了超越自我、提升境界、实现生命价值和意义的机会。一起享受人生福乐的同时,看清人类存在的真实性和悲剧性。我们看见了彼此人生境遇的后台,或者说我们在共用一个后台。没有社会虚饰,没有角色扮演,没有舞台造型,没有装腔作势,没有面具的掩饰,没有道具的辅助。能共享这些秘密,是人生关系中极少数人的特权。
我们对彼此的慷慨与关怀,为我们所处的任何境遇都增添了光彩。我们得到的不止于此,彼此作为最真诚、最可靠的人生旅伴,成为生命的探索者和生活的支撑者,就像一起用力推开一扇门,走进一个从未涉足的房间,新鲜,美丽,富有诗意。
无论过去有过什么抱怨,如今早已经烟消云散。我们学会了欣赏彼此的优点,也学会了悦纳彼此的缺点和坏习惯。比如,他沉浸在翰墨春秋,常常弄得桌面、地面,甚至是墙面上墨迹斑斑,很是扎眼。但这些抱怨都是如此微不足道。我感到幸运的是,他包揽了一日三餐,我只负责洗碗刷锅的善后工作。他唤我吃饭的声音成为一种幸福的标志。
我们现在主要关心的就是彼此的健康,担心哪一个的身体会突然出现故障。我们共同面对的是衰老的问题。我每月用电动理发剪给他理发的时候,看着他头顶上农村包围城市的现状,以及两鬓花白的头发,让我心中陡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疼惜与悲伤,心绪像散落一地的灰白发渣。他每次用染发剂变魔术般地把我的花发染黑时,也会忍不住感叹唏嘘。
我以为自己对变老的各种丧失做好了充分准备。但我发现,变老的过程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怕、更沉重些。坐久了肩酸背痛,睡醒了手脚麻木,视力模糊、听力衰退,斑痕和皱纹在皮肤上不断地拓展着领地……所有这些都让我感觉不痛快,但与头脑的钝化与记忆力的退化相比,这些又好像不值一提。有些以前读过的书,现在翻开竟如初见;翻阅自己的旧作,就像陌生人写的文字,从没有在我的头脑里存在过。
面对岁月的无情,我们乐观以对:植花种草打太极,读书习字养身心。我们对老病死的焦虑成为一个同心圆,像我们在池塘里打水漂荡起的一圈圈涟漪。为了解决生命与存在的困惑,我们共同研读心理学与哲学,一起探讨生命的困境与生活的问题:幸福与痛苦,爱与孤独,逆境与成功,死亡焦虑与生命承诺,自由选择与人生义务,生命价值与生存意义。
《诗经·邶风·击鼓》有云:“死生契阔,与子成说。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”说的是,无论生死离合,与你两情相悦。牵着你的手,与你一起变老。“执手偕老”被后世用来形容爱情的永恒。在种种承诺面前,爱情的承诺应是最动人心魄的吧。两千多年前的真爱承诺至今言犹在耳,令人感慨岁月沧桑磨不灭人间真情。
在此真诚地祝愿,正经历着与子偕老的有情人,知福惜福,一生安乐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