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阿言

近来，夜晚寒意总往屋里钻，小儿也常半夜踢被，于是我只能晚上时不时撑着惺忪睡眼给他盖被子。偶尔小儿在垫絮上“画地图”，不免第二天要上楼顶晒一晒，借着太阳的手把那尿褥子拧干才好。此情此景，也顺道提醒了我——该回家帮母亲晒一晒“冬”了。

挑了一个阳光甚好的日子，我带着小儿回到了老屋。稍作休息，便让小儿同母亲作伴，我径直上楼，打开了蒙上灰尘的铁皮柜子，拿出去年叠整齐放进去蛰伏了一年的几床棉花被。是啊，它们也该过冬了。我先提一桶温水到楼顶，搭好几根竹竿后，用帕子反复擦净。阳光太好了，不一会儿，我的额头就沁出了细细的汗珠，但又暗自窃喜，这些棉被在温暖的阳光下躺上一天，晚上定能收获一床铺的阳光香气。母亲盖上该有多暖和。

当我将两床棉被铺挂好后，母亲气喘吁吁地牵着小儿上来说：“没办法，这小家伙要找你。”我听出母亲的无奈，又怕我责怪，微微一笑，回应道：“着实淘气得很，像我小时候，那个时候妈妈一定也很辛苦。”我继续着手上的动作，孩子却在铺开晾晒的被子间躲起了猫猫。一瞬间，这样的快乐感染了母亲。让母亲也感慨起了从前：“你以前像这般大的时候……”听着母亲的絮叨，孩子在一旁“咯咯咯”地笑，再抬眼望向那高远的蓝天，低头看看不远不近那条一如从前般静静流淌的小河，突然间，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的时光……

那时候，我个子矮，总要踮脚才能够得着竹竿，有时还要在脚下垫上两块砖。母亲从不让我做这些费劲的事，说等我长大了再做也不迟。只见她高高举起手上的被子，轻轻一甩，棉被便乖乖对折了。再将其捋平展开，这样挂起来平平整整。晒上几个钟头，再内外翻个面，每个角落都是阳光的味道。那时候的母亲身体硬朗，精气神儿十足。经母亲晾晒的被子，晚上睡起来柔软无比，就像躺在母亲怀抱里一样舒适，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。

我不禁入了神。直到小儿不住地喊着“妈妈、妈妈”，我这才回过神来。和孩子回到院里的树荫下，母亲佝偻着身子，拿出珍藏的零食投喂外孙。看着母亲弯弯的背，我的鼻子一酸，强迫自己不让泪流下。母亲知道我近来晚上睡不安宁，像是自言自语，又像在宽慰我：“长大些就好了，长大些就好了！”这时，我才发现，是我成长的漫漫长夜压弯了她的腰啊！那个时候，母亲也在半夜为我盖过无数次被子，可她却很少提起做母亲的不易。

直到自己也做了母亲，我才知道一个孩子健康平安地长大，做母亲的暗地里揪了多少次心、吃了多少苦。正应了那句老话“养儿方知父母恩”。

晌午后，有些起风了，我起身上楼收棉被了，可不能让薄暮弄湿了棉被和母亲的美梦。

冬日里的太阳早早收了锋芒，就像淡黄色的玉盘，远远地隐没在几缕丝带般柔顺的红色绸子间，慢慢地下坠，直至只有西方那片天空微亮着。而我，也将晒好的棉花被子为母亲铺好了。

从前你为我晒被，如今我为你铺床；从前你为我盖被，如今我为儿防凉。这也许就是母爱的反哺与延续，这世间每一位母亲都是伟大而朴实的，都值得被敬重、被善待、被爱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