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食在野

●张颖

春日至,万物生。当春日的熏风拂过河畔原野,各色野菜就从冬的沉寂中醒来,急吼吼地挣脱泥土的禁锢,与春天深情相拥。

俗话说,“春食野,夏吃苦”。古人讲究“不时不食”,从华北的榆钱饭到江南的腌笃鲜,从巴蜀的春芽粑到岭南的艾草粿,华夏大地至今仍流传着吃春菜习俗。正如周作人在《故乡的野菜》中所写,“一把剪刀一只‘苗篮’,蹲在地上搜寻,是一种有趣味的游戏的工作”。鲜嫩的荠菜、香椿、婆婆丁……春天的美味可太多了。在和煦的春风里,人们提篮持铲走向乡野,采挖野菜,寻“味”春天,既可以满足口腹之欲,又能舒展筋骨,也是对自然物候的诗意解码。

春食在野,源于远古时期吃野菜的习俗。在《诗经》中就记录了许多采摘野菜的场景。《小雅·采薇》中提到的薇菜,就是现在常见的野豌豆嫩叶。到了宋代,挖野菜更是成了全民风俗活动。据南宋《武林旧事》记载,春分时节,都城临安(杭州)皇宫中有“挑菜宴”,后妃将挖来的各种野菜分别插在木斛土中,让宫中之人猜野菜名字,猜对有赏。如此,吃野菜也成了一桩雅事。

“三月三,荠菜赛灵丹”。荠菜是春的信使,《诗经》中多次提到荠菜,《邶风·谷风》中写道:“谁谓荼苦,其甘如荠。宴尔新昏,如兄如弟。”诗中以“荠”的甘甜来对比“荼”(苦菜)的苦味,甘美的荠菜也成为美好事物的象征。作为一年中的“头茬菜”,在春天的田野间,荠菜随处可见,是众多野菜的首选,国人已经吃了几千年。苏东坡赞誉荠菜为“天然之珍,虽小甘于五味,而有味外之美”,早春时节的荠菜最为鲜嫩,用它包饺子、做汤或凉拌,都十分美味。在乍暖还寒的日子里,吃一顿荠菜饺子,一口咬下去,那清香而温暖的滋味,仿佛把整个春天都吃进了肚里。

蒲公英和苦菜,都是适合蘸酱生食的野菜。蒲公英又叫“婆婆丁”“黄花地丁”,是药食兼用的植物。新鲜的蒲公英可以直接蘸酱吃,也可以凉拌、做馅儿,还可以做沙拉、泡水喝。苦菜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常见野菜,在红军长征时期曾被当作救命粮食,因此被誉为“救命菜”“长征菜”。作为流传甚广的野菜,蒲公英和苦菜风味独特,然而由于其味道苦涩,并不如荠菜那样受食客喜爱。

作为春季蔬菜的佼佼者,香椿是妥妥的“春日限定”款美食。香椿又叫“树上的蔬菜”,当光秃秃的香椿树枝上绽出紫红的嫩芽,将其采摘下来,开水焯烫、控干水分,用以凉拌、炒鸡蛋等,或是烹制成香椿饼、炸香椿鱼等,都是深受追捧的美味佳肴。其中,最受欢迎的还是香椿炒鸡蛋,香椿鲜嫩醇香,成菜黄绿相间,正可谓“一箸入口,三春不忘”,似乎每一口都弥漫着春天的气息,浓郁醇厚的香味令人陶醉。

椿芽入菜的做法由来已久。相传汉高祖刘邦起事后,有一次兵败到山民家中避难,饥肠辘辘的他向主人家讨要吃喝。山民也想好好招待他,但苦于家贫拿不出食物,就从树上掰下一把香椿芽,做出了“香椿托盘”和“生油拌香椿”两个菜。刘邦食后感觉香醇无比,就问主人家香椿芽为何如此好吃,山民回答:“雨前香椿嫩如丝,雨后香椿生木质。”当时恰逢谷雨时节,刘邦见沟底坡畔生有香椿数株,嫩芽紫红油绿,不由感慨:“但愿香椿长春!”由于香椿的最佳食用期很短,因而更显珍贵。时至今日,每年早春的头茬香椿芽上市,高昂的价格也无法劝退香椿爱好者的尝鲜热情。

说起“树上的蔬菜”,不得不提到的还有榆钱和槐花。旧时村舍,人们常在房前屋后种植榆树和槐树。不仅看中它们可以提供不错的木材,还因在青黄不接的春日里,满树的榆钱、槐花就是救命粮,无数人因此得以存活。今天的人们无需再靠野菜糊口,但在春日里,那些鲜嫩的野菜仍然深受人们喜爱,或许因那一口独属于春天的滋味,可以让遥远的童年、尘封的往事瞬间清晰起来。

人间至味,不如一桌“春味”。从《诗经》里采摘野菜的习俗,到今天的民间野趣,时间带不走的是国人对天地的敬畏,对大自然慷慨馈赠的感恩。年年春日,跨越寒冬的人们通过品尝野菜感受春天,以及季节的流转。

春日短暂,吃春需趁早,方不致辜负这浓浓的春意。趁春光正好,挑选几样心仪的野菜,烹制舌尖上的春天,品味其独特的光华,满足味蕾,更是对生活的热爱。

2025-03-26 1 1 聊城日报 content_67006.html 1 春食在野 /enpproperty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