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风里 冬至暖
■ 马晓炜
“老爸,过了大雪节气,可就是冬至啦!到时候咱们还去那家店打卡吃水饺呗?”晚上接女儿放学,她一跨上我心爱的“小电驴”,就迫不及待和我预约冬至的夜宵。孩子都是这样,遇到喜欢的味道,总会念念不忘。
女儿去年升入高中,学校离家不到两公里,我天天骑电动车接送。低碳环保不说,更难得的是路上这短短十几分钟的亲子时光。每天往返,要经过一个不算热闹、却也从不冷清的街角。夜幕降临时,常有摊贩推着小车沿街铺开,烧烤的焦香、炒饭的油香、水饺的鲜香随风飘散,整条街好像浸在暖融融的烟火气里。虽然日日路过,可我从未停下脚步。
没想到,最终我会以这样的方式走进这片烟火。
那晚寒风瑟瑟,我和众多家长挤在校门口,翘首朝里张望。见女儿有说有笑地走出校门,就知她心情不错。果然,她一坐上后座,就如出笼的小鸟,叽叽喳喳说起校园的见闻,尤其讲到临下课时,班主任突然祝大家“节日快乐”,同学们先是一脸懵,随后想起今天是冬至。
我也恍然回神。民间素来有“冬至大如年”的说法,北方有吃饺子、吃馄饨的习俗,南方有吃汤圆、吃米团的习惯。虽然南北风俗各异,但是冬至吃水饺的习俗较为普遍,农谚有“十月一,冬至到,家家户户吃水饺。冬至不端饺子碗,冻掉耳朵没人管。”年终事多,我竟然把这么个重要的日子忘到脑后。眼下包饺子是来不及了,但是过节仪式感不能少,我转头对女儿说:“走,爸请你吃饺子去。”她爽快应允了。
转眼到了夜市。我在一个水饺摊前停下,老板热情招呼。也许因为天冷,摊前并无多少生意,几盏灯照着清寂的街道,风儿吹过,显得有些萧索。
老板动作麻利,不多时,两碗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了桌。饺子小巧饱满,在汤里浮沉,香气扑鼻。我夹起一个送入口中,皮薄馅足,鲜香满口,那味道异常熟悉。是的,是家乡的味道。我不由大快朵颐,女儿也连声赞叹:“这饺子和回老家吃的一个味儿!”
老板听见夸赞,从氤氲的热气后绕到我们桌前,搓了搓手笑道:“饺子是俺现包的,馅给得实在,皮也筋道。做买卖嘛,讲的是良心,何况今个儿是冬至。”他一开口,满是熟悉的乡音。我忍不住问:“老板老家是哪的?”他报出的地名,真的离我老家不远。
话匣子打开,才知他白天打零工,晚上出摊,只为了让老婆孩子过得好些。家里两个女儿,大的上大学,小的读高中,开销不小,“辛苦点没啥,为了孩子,值!”他说这话时,语气里虽有几分无奈,眼神中却满是自豪。得知是同乡,他愈发热情,连我付钱时都连连推辞,我还是悄悄结了账。
告别时,一向活泼的女儿忽然安静下来,紧紧搂住我的腰。我问她怎么了,她把头贴在我背上,低声说:“爸,我比他女儿幸福多了。这么晚了,他女儿可能还不知道,自己的爸爸此刻正在寒风里挣钱呢。”我一时语塞,轻轻拍了拍她环在腰间的手。
车子驶入马路,风刮得更猛了,我丝毫感觉不到冷。那碗饺子的暖从胃里弥漫到心底,女儿那句不经意的感慨,亦使我眼眶阵阵发热。
又是一年冬至将至,女儿早已在日历上做了醒目的标记。那个街角的摊位,那碗喷香的家乡饺子,已成为我们父女间、与这座城市之间,一份温暖的约定。因为我深知,只要有这样的夜晚、这样的饺子、这样的理解,再冷的风,也吹不散人间的暖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