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郭海燕

隆冬，窗外一片雪白，天地尽是萧瑟。觅食的鸟儿从窗前飞快掠过，路人裹紧棉衣，个个行色匆匆。此刻，天静，地静，连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住了冷意，唯有一室书香，酿出暖意。

冬日读书，最是惬意暖心。清晨推窗，伴着晨风中的薄寒翻书，“沙沙”的声响轻缓柔和，与窗外呼啸的寒风对峙而立，那些无言的文字，为人筑起一道无形的暖墙，尤其读散文大家的烟火文字，似听见了农家炉火的噼啪声，暖融融的意象从字里行间漫出。彼时，恰逢母亲在厨房烤了红薯，焦甜的香气顺着门缝钻进来，与墨香缠绕在一起，咬一口软糯的红薯，甜意从舌尖漫到心头，再低头读几行文字，味觉与嗅觉的暖意交织，便是冬日里最踏实的幸福。

冬夜床头捧卷细读，是一件暖事。若家中有老式煤炉，火苗在炉膛里轻轻跳动，橘红色的光映着墙面，炉壁温热得刚好能暖手。手捧书卷坐于炉边，偶尔抬眼望一眼跳动的火苗，指尖翻过纸页时，能感受到书页吸收了掌心温度后的温润。窗外，夜色如墨，寒风呼啸着拍打窗棂，室内却因一盏暖灯、一本好书、一炉炭火而暖意融融。温馨的灯光洒在书页上，一个个文字仿佛有了生命，鲜活地跃入眼帘：读《苏东坡传》，看他屡遭贬谪却依然“一蓑烟雨任平生”，那份豁达与通透如炭火般，在心底燃起对抗困境的暖意；读汪曾祺的《人间草木》，邻里间的寒暄、市集上的吆喝、灶台上的烟火，文字里的温情让人想起远方的亲友，孤寂的冬夜便多了份慰藉。若是孩子依偎在身旁，指着绘本上的图画听你讲故事，稚嫩的呼吸拂过书页，共读的时光便如冬日暖阳，既温暖了孩子的童年，也柔化了成人的心境。

若恰逢雪天读书，便是暖到了极致。煮一杯热茶，备三五茶点，选几本喜爱的诗词置于手边，耳边伴着若有若无的轻音乐。端坐窗前，读几页文字，抬眼赏几眼雪景，内心便生出无限温柔。雪花在北风中轻舞，落在山川树木，落在大街小巷，天地一片苍茫，仿佛盖上了一床巨大的白色绒毯，万籁俱寂。此时左手捧热茶，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全身；右手握书卷，诗句在心头流转：“忽如一夜春风来，千树万树梨花开”的壮阔，“梅须逊雪三分白，雪却输梅一段香”的清雅，“晚来天欲雪，能饮一杯无”的闲适……不由得想起李清照与赵明诚“赌书泼茶”的雅事，寒冬里夫妻二人共读斗诗，茶香伴着书香，输赢皆是情趣，那份藏在文字里的生活暖意，穿越千年依然动人。

乡村的冬日读书，又有另一番质朴的暖。坐在农家小院的竹椅上，冬日的太阳斜斜地洒下来，晒得人浑身松软。读一本乡土文学，耳边是远处的鸡鸣犬吠，近处的柴门轻响，书香与泥土的芬芳、柴火的烟味相融。偶尔有邻里路过，笑着递来一把炒花生，剥开带着余温的花生壳，咸香的滋味在口中散开，再低头读几行文字，乡村的静谧与烟火气，让读书的暖意多了份接地气的踏实。此时便懂了宋濂在《送东阳马生序》中“天大寒，砚冰坚，手指不可屈伸，弗之怠”的执着——古人在寒冬中尚且为求知不惧严寒，如今我们坐拥暖衣热茶、明窗净几，更能体会到文字带来的精神暖意，那是跨越时空的共鸣，是心灵的滋养与丰盈。

冬日易生倦怠与迷茫，读书便是最好的“精神炭火”。冬日的沉静，适合慢读沉淀，在书页间反思生活，积累学识，如同冬日里积蓄力量的草木，看似沉寂，实则在默默生长。

“寒夜读书忘却眠，锦衾香烬炉无烟。”袁枚在寒夜沉醉书海，忘了寒意，忘了时间，只因书中的文字足以抵御凛冽寒风。冬天，日短夜长，不妨捧一卷好书，在墨香氤氲中，把隆冬过成惬意的暖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