孵香蕉
● 聊城 李晶
我九岁那年,父亲扛着一个竹篓眉飞色舞地回到了家。
父亲先和我姥姥打了个招呼,然后高声叫我母亲的名字。母亲三步并成两步走回屋,说,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?怎么今天回了?
父亲的眼角眉梢都洋溢着藏不住的笑。他清了下嗓子,撸了撸袖子,弯腰将篓子打开,一串串月牙形的青绿色果子出现在面前。
这是什么?母亲和姥姥异口同声地问。
香蕉!父亲的回答像是两个水晶球在撞击。我从广西背回来的。
这个,能吃?母亲迟疑地问。
能吃!父亲响亮地回答,咱这里没有这种东西,我就背回来一篓让你们都尝尝。火车转汽车的,没少费劲。
这个,可贵?姥姥问。
不贵。父亲看姥姥一眼,又看母亲一眼。看母亲的目光被香蕉牢牢拴住,他微不可察地吐了一口气。
好吃吗?怎么吃?洗洗直接啃?母亲伸手拿起一串,放在鼻子下闻闻,说,也没香味啊。
现在生着呢。得放几天,放得软了,皮黄了,就可以剥掉皮吃了。父亲说,这是南方水果,好吃着呢。
父亲指挥母亲腾出一个大缸来,里面铺上麦秸,把香蕉放进去,盖上盖帘,上面又压上一个瓦盆。他说,在里面捂几天,就捂熟了。然后,他又把看香蕉的任务郑重其事地交给我姥姥,特意嘱咐别告诉孩子,不然,就等不到香蕉熟了,好香蕉也就吃不出来好了。
从那一刻起,我家就有了秘密。
这个秘密最先被我4岁的小弟弟发现了。姥姥和母亲骗他说缸里孵的是小鸡。
这下小弟弟更感兴趣了,就求助我们。趁母亲不在,我利落地把大缸里的盖帘打开,一串串排列整齐的香蕉赫然出现在我们面前。
父亲正好进来,一看我手里的香蕉和困惑的我们,大笑起来,说,藏也藏不住,你们这几个小馋鬼。
原来是可以吃的东西!我们非要现在就尝尝是什么味道。父亲被闹得没办法,伸出手对着香蕉挨个捏过去,最后选定一个似乎有点软的掰下来,剥皮让我们一人咬一口。硬,涩,而且滑腻。我和妹妹勉强咽了下去,两个弟弟直接就吐了。父亲又一次笑起来,说得等到皮变黄了,肉变软了,才真的好吃。
于是,我们几个每天都要不止一次地掀开盖帘,挨个捏一遍香蕉,看看软了没有。
终于,貌似有点软的香蕉先后都进了我们的肚子。每次,我们都寄希望于下一个香蕉,像父亲说的那样好吃。直到我们吃最后一个时,香蕉里面的确是软了,但是外皮却是青绿中带有一些黑斑。
后来才知道,当年的香蕉,母亲偷偷藏起来几个,其他就任由我们捏来捏去了。藏起来的几个,在经过反复揉捏之后,总算比较正常地软了,我姥姥平生也是唯一一次吃到了香蕉。
四十多年过去了,现在大街上随处都可以看到香蕉的影子,那么亲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