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火慢炖
○ 孙利
在北方,一进腊月便是冬天,一家人守着大炉子猫冬,日子过得很温馨。
四四方方的大炉子上放着大铁锅,锅里盛满水,冒着热气。炉膛里火苗跳动,围着锅底“探头探脑”,总想跳出来。爸爸眯着眼,看似睡着了,但到了一定时间,他便将进风口封住,炉口的火苗立刻变得温顺平和。
妈妈端来砟子,放进炉膛,然后用湿煤封住炉口,最后再在炉口中间扎个洞,大炉子这一天的任务也就完成了。
天寒地冻,透过窗户向外看,树是静止的,柴火垛是静止的,压水井、犁耙、扫帚也是静止的。这时,我们一家人猫在屋里,爸爸躺在藤椅上,旁边放着茶壶,妈妈将砂锅坐在炉子上。此时,时间化作砂锅盖上的香气,从孔中幽幽飘出来。
在家乡,一提到砂锅就能想到炖,而且是文火慢炖。在我的记忆中,妈妈做砂锅的食材是多样的:几块土豆、一把粉条、一截萝卜就能将平淡的日子炖出香甜;一把大米、几粒红豆、几颗红枣就能将寡淡的日子炖出滋味……但是,让我最难忘的还是骨头炖土豆。
在那个年代,家家过得清贫,猪骨头都难得吃上一顿,我家吃的骨头是饭店熬完汤剩下的。当时,有位亲戚在一家饭店帮厨,每次都能带回来几块骨头。妈妈将骨头放进砂锅,加上水,用大火烧开,再放入葱、蒜、盐、八角、茴香、酱油,最后加上土豆,盖上盖子,放在炉子上慢炖。一会儿,香味便沿着锅沿儿飘出来。
在文火慢炖下,坚韧粗壮的大骨头化作香浓的汤汁。啃一啃骨头,吸一吸骨髓,味道好极了。
如今,在我生活的地方,砂锅美食已经走出堂屋,走进了大大小小的饭店、地摊,成为一道独特的风味小吃。
有时我下了夜班,总觉得肚子空空的,就来到砂锅摊前,要上一碗松花或者杂拌。老板熟练地端起砂锅放到气炉上,在一阵急火中,锅内起伏翻腾,然后压低火焰,加上青菜、豆腐,文火慢炖。过上十几分钟,一锅热腾腾的砂锅便炖好了,食用时再加上蒜泥,滴几滴香醋,便可痛快享受了。
我站在摊位前看着整个炖制过程,和妈妈炖的流程差不多,只是吃起来少了许多滋味。到底哪里不一样?我想应该是“时间”。只有把“时间”这道作料加进去,食材才能浸出本味,变得酥软。
我时常想起儿时的砂锅,想起炉火映红时,一家人围在炉边的那段岁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