○ 武俊岭

回到东边小院，谢榛躺在床上，羞愧心理一下子萌生出来。他靠近墙壁，用头咚咚地撞墙。他还一句一句地说，我让你孟浪，我让你孟浪！

侯爷对你那么好，你却不听他的嘱咐，仗着喝了点酒，就敢追看人家女眷。你以为你是谁啊？你不过是一介食客，不过是一个诗人。诗人算什么，不能与官员比，不能与富商比。

谢榛的眼前，出现了老妻的面容。老妻正站在院子里，朝北方凝视。她知道丈夫在京城就问：“天冷了，穿暖了吗？晚上的被褥厚吗？”

谢榛的眼前，依次闪现出五个儿子的脸面：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。前三个儿子已结婚生子；后面两个，还没有。他们现在在干什么呢？眼看就要年下了，还能干什么活呢？寄去的一百两银子，应该收到了。

小心、小心，以后在侯府一定要加倍小心，再也不能犯错了。

转眼已至年下。谢榛在侯府帮助崔元宴请宾客、处理事务，凡事得体。谢榛毕竟是聪明人，像记账、写请柬之类，既快又好。崔元说，也就是年下这段时间忙乱，过了年下，就不劳谢先生了。你是大诗人，怎么能干这类活呢。

谢榛说，能为侯爷出力，我高兴！

爆竹一片乱响，1547年过去，1548年来到。这年，是嘉靖二十七年。

转眼已至初春时节，谢榛想起香山的玉峰上人，便带上二十本《游燕集》，前去拜访。

山上无处没有新绿，无处不空气清新。谢榛走在通往寺院的山道上，竟然对玉峰生出一点羡慕。还是出家人好，没有牵挂，没有烦恼，不受荣耀，不受屈辱。想到大长公主的那张冷脸，谢榛就会心儿猛地一缩。

玉峰没有变，与多年前相比。他笑呵呵地说，今天一大早起来，有一只喜鹊在我窗户上叫，我就知道会有故人来到。果不其然，果不其然。

落座之后，谢榛问询：大师，一向可好？

我是散步、读经，读经、散步。不像你，名满京师，红得发紫。

谢榛脸上一热，本应该高兴的，却偏偏想到侯府受辱的那一幕。这样，他只能摇摇头，苦笑一下。

怎么，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吗？

谢榛摆手，说，不提也罢。

玉峰看看谢榛，疑惑于眼中滋生。玉峰这样的人，心明眼亮，能把谢榛的心思猜测个八九不离十。见谢榛不愿多说，玉峰也就不去追问。

谢榛问，大师沉浸于佛理之中，一定十分愉快吧？

玉峰说，那是当然，佛经里蕴含的哲理太多了。每天读，每天都有觉悟。世间，没有什么幸福能够比得上心灵的安静。

（未完待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