○ 牛茜可

印象中母亲很少穿皮鞋，尤其是在我的童年时期，母亲脚上总穿着一双黑色的老北京布鞋。

那时，父亲在镇上税务所上班，每周五才回家。据母亲回忆，父亲年轻的时候工作很忙，而且他工作的地点离家远，于是家里地里的活儿都落在了母亲身上，母亲踩着一鞋的泥巴从地里回来，然后还要洗手给我和妹妹做饭。从爱笑的少女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，生活的疲惫使母亲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差。我经常盯着母亲的那双沾满泥土的布鞋发呆，我想，如果有一天，长大挣钱了，我就给母亲买好看的皮鞋穿，像小舅妈脚上那双圆头蝴蝶结的黑色皮鞋一样漂亮的皮鞋。因为母亲一直都羡慕读过书的人，羡慕在城里上班的人。因为她时常告诫我，要好好学习，将来有了文化就会像小舅妈一样坐办公室，穿着干净体面，如果不好好学习就会像她一样，满手满脚的泥巴。

其实，母亲没能继续读书，不是因为她不够用功，而是因为她太懂事。当年，为了不让姥姥姥爷为学费发愁，她把上学的机会让给了弟弟妹妹，自己早早开始帮衬家里。这些年，她偶尔也会叹气，后悔自己当时不坚持上学。我明白，没多读些书、认更多字，是她心里一直没解开的一个结。

后来，我们一家人从农村搬到了县城，母亲不再种地，将家里的地承包给了别人。她终于有了闲情养几盆花草，日子仿佛轻松了一些。但是，母亲还是没有一双皮鞋，我们劝她买双漂亮的皮鞋穿，她却总是摇头，说布鞋穿惯了，舒服。再说，买了皮鞋，也没有合适的衣服配，没有合适的场合穿。

可我始终记得要为母亲买一双好看的皮鞋。直到一个母亲节，我终于攒够了钱，花了二百多元为母亲买了一双黑色软底皮鞋——鞋面上有精致的蝴蝶结，蝴蝶结上还缀着星星似的碎钻。母亲高兴极了，邻居来串门，母亲像个孩子似的“炫耀”着我给她买的鞋。可“炫耀”过后，母亲还是小心翼翼地把鞋收进了橱柜。

我问母亲为啥不穿呢。母亲说，你买的这么好看的鞋子，得等到适合的场合再穿。

母亲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，一天到晚围着孩子和厨房转。那时我就想，有出息后，我一定带母亲出门，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，让她也体体面面、风风光光一回。

那些年，我学习格外努力，当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被母亲拿在手里的时候，我觉得一切都很值得。母亲开始给我张罗新的床单被罩，给我做新被子。送我上学的那天，母亲穿着一袭淡绿色的长裙，配上那双皮鞋，她这些年的起早贪黑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刻吧，所有成为父母的人，不是都在为了孩子生活吗？自己的那部分仿佛越来越轻，孩子的那部分越来越重。

母亲总是把儿女放在第一位。愿这世间的母爱，不仅照亮孩子的路，也能温暖母亲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