霜落人间秋色深
○ 王同举
昨夜,一场悄然而至的霜,为村庄披上了薄薄的银装。
晨起推门,满眼都是白茫茫的。枯草、屋顶、落叶……都像被细心撒上了一层盐,在清冷的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。河面上水汽氤氲,如轻纱漫卷,飘飘忽忽地,一直延伸到村后那片幽静的竹林中去。此刻的村庄,俨然一幅淡雅写意水墨画,静谧而悠远。
节令的脚步,总是走得无声却坚定。不知不觉,霜降已过。山形渐渐显出瘦硬的模样,脊线越发清晰。秋风一阵紧过一阵,草木日渐枯黄、低伏,露出底下几块奇形怪状的石头,平添了几分野趣。林子里,松果不时“啪”一声落地,松针也一日日地辞别枝头。过不了几天,山野便显得格外空旷。唯有枫叶正红得炽烈,叶缘还留着些许青绿,红绿斑驳,煞是好看。山坡上那几棵老柿树,虬曲的枝头还顽强地挂着几个柿子,像小小的灯笼在风里摇晃,仿佛在与深秋进行最后的对话。
霜降后的田野,安静了下来。田埂上的草一片鹅黄,恣意地铺向天边。沟渠已经干涸,露出灰褐色的泥土,夏日里喧哗的水声成了记忆。天地间变得格外宁静,甚至能听见秋风拂过枯草梢头的细微声响。粮食早已归仓,只剩下孤独的稻草人还在忠实地守望着。虫声匿迹,鸟影也稀了。
老话常说“霜降杀百草”。到了这个时节,大多数植物的生机都悄悄藏回了泥土里,等待来年的召唤。但麦田却是另一番光景——大地珍藏的一片绿意在风中轻轻摇曳,生机勃勃。太阳升高了,麦苗上的霜化作了水滴,悄无声息地渗进泥土。喝足了水的麦苗,绿得更加鲜亮,为这晚秋的田野守住了一份难得的灵动。
这时候,父母总要在菜园里忙上好一阵。辣椒红透了,母亲把它们串起来,一挂一挂地吊在屋檐下。那火红的颜色,仿佛能把寻常的日子都点亮。白菜怕冻,父亲便用脚把根部的土踩实,再细心地把叶片拢起,用草绳一一捆好。挖出来的红薯,模样周正地放进地窖存着,那些不小心被锄头碰伤的,就洗净晾干磨成粉。园里的菜大多经不起霜,白萝卜却是例外。“十月萝卜小人参”,经了霜的萝卜格外脆甜,甚至可以当水果吃。小时候,我总爱去了皮就迫不及待地啃上一口,那清甜的味道至今难忘。
秋风萧瑟天气凉,草木摇落露为霜。霜降入了诗,便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意境。温庭筠笔下“鸡声茅店月,人迹板桥霜”的画卷里,清冷的月光,板桥上的薄霜,孤独的足迹,都化作了旅人心头挥不去的愁绪。而苏轼却在万物萧瑟之际,看到了木莲花的坚守,吟出“千林扫作一番黄,只有芙蓉独自芳”的句子。同样的霜降,在不同的人生境遇里,竟能生出如此不同的感触。
霜降,仿佛是秋天离去前最后一次深情回眸。它为这个季节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。霜降过后,便是立冬,接着小雪、大雪也会接踵而至。想来,离围炉闲话、静听雪声的日子,也就不远了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