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李坤

“蚕豆喽，新鲜的蚕豆喽……”每年五月，乡间卖蚕豆的吆喝声总会不绝于耳，新鲜蚕豆蜂拥而至，溢满了农村的集市，五月是属于蚕豆的。

蚕豆又名胡豆，是世界上第三大重要的冬季食用豆作物，据宋《太平御览》记载，蚕豆由西汉张骞自西域引入中原地区。为什么叫蚕豆呢？说法不一，元代农学家王祯在《农书》中说：“蚕时始熟，故名。”明代医学家李时珍在《食物本草》中说：“豆荚状如老蚕，故名。”美食家汪曾祺也曾说过“为什么叫蚕豆，到了很大岁数，才明白过来，因为这是养蚕时候吃的豆。”

中国人受蚕豆的影响深远，从孔乙己的茴香豆，到父亲下酒的香酥蚕豆，再到孩童爱不释手的怪味豆，文学作品里、餐桌上、零食中处处可见蚕豆的身影。蚕豆自身营养价值也非常高，蛋白质含量超过25%，不仅富含碳水化合物、矿物质、B族维生素，还富含膳食纤维，是很好的叶酸补充剂。

老同事高姐钟爱种蚕豆。高姐已退休在家，她家院子里一畦一畦的时令菜蔬争奇斗艳，春天油菜花、夏天韭菜花、秋天茄子辣椒、冬天紫甘蓝，不管什么时间来到她的小院，都让人目不暇接、流连忘返。每年秋天，高姐都会在院墙边种上一垄蚕豆。

高姐与蚕豆有着不解之缘，她小的时候家里生活拮据，每天早晨都是空着肚子去学校。高姐家与学校之间的路边，一张姓奶奶种了一小片蚕豆，上学的小伙伴路过此处时，总会慢慢挪到蚕豆地边，偷偷地摸几个蚕豆荚攥在手心，带到学校吃了垫肚子。每次，张奶奶都是等小伙伴们过去了才出来。但高姐从来没有偷摘过一次蚕豆，后来一天早上，高姐路过时，张奶奶往她的手心里塞了一把蚕豆。“孩子，拿着，吃了不饿才有劲儿学习。”从此，张奶奶每天如此。时至今日，高姐还清楚地记得张奶奶当年说的话。张奶奶瘪着说话的嘴、疼爱地望着她的目光和那双沟壑纵横的颤巍巍的手，高姐一辈子也忘不了。后来高姐才明白，小伙伴们偷摘豆荚的时候，其实张奶奶是故意躲起来的。

每年春暖花开，高姐院子里的蚕豆开花了，黑白相间的蚕豆花镶嵌在绿色的豆枝上，远远望去犹如一群蝴蝶在嬉戏。五月中下旬，个个饱满的蚕豆荚果沉甸甸地挂满了绿豆秆，就像豆枝上爬满了一条条肥胖的绿色老蚕。蚕豆荚果肥厚，表皮披着一层绿色的绒毛，剥开豆荚，里面长满了白色海绵状横膈膜，成熟过程中豆荚皮会由青转白，再到黄色，最后变为黑色。成熟后的蚕豆绿色，呈长方圆形，中间有凹。

蚕豆从嫩到老，各有吃法。豆荚皮绿色的时候蚕豆鲜嫩无比，口感最佳。此时，用拇指和食指紧紧捏住豆荚，两个手指一较劲儿，“噗”的一声挤开的瞬间，蚕豆的鲜味被彻底引爆了，一股浓烈的春天的气息飘逸出来，蚕豆特有的清香味儿直窜入口鼻。高姐说她特别喜欢吃此时的蚕豆，或蒸、或煮、或炒，味道各不相同，给人的感觉完全不是一个“鲜”字所能酣畅表达的。

五月蚕豆香。每年五月，高姐都会送给我一盘剥好的蚕豆粒，并特别告诉我，清煮蚕豆味道最贴近原味，吃起来鲜嫩，口感最好。我按照高姐的叮嘱，把蚕豆放在铁锅里用水煮起来，十多分钟，蚕豆就煮好了。掀开锅盖，青涩的蚕豆香氤氲了整个厨房。一盘蚕豆摆上桌，那清香袅袅地钻入鼻孔，早已勾起味蕾蠕动、齿颊生香。把蚕豆含在嘴里，一时半会儿舍不得咽下去，任凭那股子鲜嫩的清香在唇齿间荡漾迂回，闭着嘴舍不得张开，生怕张开的刹那间香味跑了出来。我用筷子一个个认真地数着蚕豆粒，在品尝蚕豆美味的同时，也感受着当年高姐双手接过张奶奶蚕豆荚的感动。

五月的天是初夏的天，五月的记忆是蚕豆的回响。每年在院子里执着地种着蚕豆的高姐，记忆中一定还萦绕着那股蚕豆香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