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杨立英

女儿喜欢吃西红柿，这一嗜好从她一岁半住在姥姥家时便形成了。

那时，在农村没多少水果可吃，于是，长在菜园里的西红柿，便成了女儿最好的吃食。

母亲为了让西红柿的口感好，可谓费尽心思。浇水，用半里地之外的黄河水；施肥，用猪圈里的土家肥；生虫，就趴在菜叶上戴着老花镜一只只捉拿。熟透的西红柿如女儿红红的小脸蛋，光滑透亮，咬一口，水汁四溢，有种化不开的糯甜，真是太有西红柿味了！老公对我的这一表述调侃说：“西红柿不是西红柿味，还能吃出苹果味来？”在女儿的味蕾里，姥姥家的西红柿可比苹果香甜多了。

我第一次见西红柿是在四五岁的时候。当时，我跟着奶奶去六七里外的村庄赶大集，奶奶一手牵着我一手拐着篮子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中，我被一筐扁扁圆圆红灯笼样的果蔬吸引，它们调皮地从盖布下面钻出来，在竹筐的一头探头探脑。叫卖的老爷爷起劲地喊：“便宜了，又糯又甜的西红柿。”我拽着奶奶的衣襟央告：“我也要吃。”奶奶用手指在我额头上一点，数落道：“真是个馋妮子。”我恋恋不舍地挪着步，可那西红柿的样子，却种进我的脑海，久久挥之不去。

回家后我多次念叨，来年春天母亲就在屋后开垦出一片小菜地，种上了黄瓜、韭菜、西红柿，一有空闲她就在菜园里拔草、捉虫、浇水、扎架。夏初，黄瓜秧刚开出黄澄澄的喇叭花，西红柿苗也不甘落后，密密层层的叶子，缀满了淡黄色的小花朵。它们竞相展颜，抢着回报母亲的辛劳。

那时，一年到头吃不上一两次水果，我们自然偷偷瞄准菜地里的西红柿和黄瓜。往往黄瓜刚长出一拃长，就被我们几个小馋猫叼了去。西红柿似乎是慢性子，沉浸在和煦的春风里，忘记了挂果。即使结了果，也是不紧不慢地长大，变红。任你心里一千个着急，它却有一万个理由安稳。心急的我偷偷尝过青绿色的西红柿，可那种酸涩的味道，让我把无数只馋虫强压下去。在期盼中，西红柿一天天长大，一天天变红，等到红色的外衣披满全身，我忍不住摘下一个塞进嘴里，沙甜的汁液在唇齿间流动，香香的、糯糯的。

西红柿从挂果到成熟，时光渐渐洗去它的翠绿，似历经风霜的母亲朱颜辞镜，把最好的时光都给了儿女。在光阴缓慢而悠长的岁月里，母亲对儿女的爱犹如缓慢长大的西红柿，永远有一种执念。

如今超市里各种水果目不暇接，我和女儿生吃西红柿的习惯仍未改变。母亲隔段时间就捎来一兜。她的菜地里又增添了新品种，那些小小的西红柿，像一颗颗小星星，闪着爱的光芒。我劝母亲歇手，她说：“闲着也没事儿，不打药，吃着放心。”这一兜兜西红柿里寄托着牵挂，她怎么会放弃呢？

母亲老了，腰弯了，耳背了，而她的爱却没有停歇，更不会搁浅。过不了多久，那些红彤彤的西红柿又要“奔跑”起来，从母亲那里出发，走遍千山万水，抵达儿女生活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