晒衣忙

■ 刘平

不知不觉就到了喜鹊搭桥的日子。

母亲一大早就在院子里忙活开了:给门前的两棵树拴上麻绳,在院子中央排开一溜儿长凳,上面摆几块灰褐色的晒匾。我知道,母亲这是要晒衣了。每年七夕,母亲总会翻捡出“幽居”多年的衣物,让它们到太阳底下“溜达溜达”。

散发着樟脑味儿的衣物被母亲一件一件地翻出来,母亲爱怜地给每件衣服拍一拍、抖一抖,有些污迹的地方还要刷一刷。太重的就拿衣架前敲敲、后敲敲;大件的晾到麻绳上,让阳光与微风为它们做个“汗蒸”与“按摩”;小件的摊在晒匾里,每过一两个小时就翻个面。每件衣物都写满了故事,领我们回到从前的岁月:那件梅花立领小棉袄,是我6岁的过年新衣;那件玫红短外套,左袖上的一个小黑洞是过年放炮烧的……母亲做这些事儿很用心,看向每一件衣服的眼神里,都带着欣喜与怀念,或许那些衣物也能照见母亲的青春吧。

太阳是个调皮的孩子,刚刚看见它还挂在树梢,眨眼就跑到屋顶上了,再眨眼就躲进云层里,只留下一个淡灰色的背影。母亲的双脚也跟着太阳跑,她总是急急忙忙地挪动板凳,端起晒匾,将衣服全部送进太阳底下,哪怕为此脸被阳光打上赭红的印章,掉下的汗珠用桶装。

母亲晒衣时,最高兴的当然要数我们了。既可以钻进棉被底下躲猫猫,又可以围在晒匾旁好奇地张望那些从未见过的“宝贝”:大红的虎头帽,绿缎的抱裙,雪白的真丝被……兴致上来了,还傻乎乎地套上大棉袄,将自己变成“煎饼果子”,外烤内煎,热出一身珍珠似的痱子来。母亲见了,笑骂:“没见过这么傻的。”她将我拉到树荫下,先用大拇指与食指“钳”住痱子,再用指甲轻轻一捏、一挤、一弹,就听见“嗤”的一声响,白亮亮的痱子里淌出一滴水珠,痱子就消失了。

我一边倚在母亲怀里,让她挤痱子,一边问:“喜鹊今晚真的都飞上天吗?”

“真的,牛郎织女今晚相会呢。晚上你躲到葡萄架下,听他们谈话去。”母亲一边说,一边笑,“不过,只有最能干的小娃儿可以听见。”

“我可能干了!瞧,我还能帮你晒衣服呢。”我离开母亲的怀抱,跑到棉絮旁,拿一根竹竿将棉絮一阵乱敲,“噗噗”的声响中,一些纤尘、绒毛飞到阳光底下,好像小精灵一样翩翩起舞。

邻居们也在晒衣服,家家户户门前披红挂绿,锦绣斑斓。大家晒好了衣服,就串串门,彼此看一看、笑一笑。最受欢迎的是小孩们的衣物。“这些我家小宝已不能穿了,还是簇新的,给你们家小毛吧,他穿正合适。”一摞毛的、棉的、纱的衣物随手递了过来。“哎呀,谢谢啦!小毛快谢谢婶婶。”给的人诚心诚意,拿的人笑容满面。整个村庄飘荡着祥和温馨的气氛。阳光开足马力,给每一件衣服、每一条被面、每一床棉絮都烙上香喷喷的记号。

长大后,每年七夕,我也学着母亲的样子,将家中衣物全部搬到太阳底下,晒一晒、通通风,去掉霉气与湿气,顺便清理掉一些不能穿的衣物,收集一些历久弥香的记忆。晒衣的同时,也晒去了烦恼,清空了“缓存”,收获了阳光的味道,获得了轻松的心情。

东西藏久了要晾晒,整理。生活也是,感情也是,定期晾晒,才会健健康康,幸福美满。

2023-08-22 1 1 聊城日报 content_37511.html 1 晒衣忙 /enpproperty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