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夜薰风带暑来
■ 王同举
当薰风裹着暖热气息掠过树梢,衔走最后一片春红,立夏便踩着细碎的光影,悄然叩响了季节的门环。
立夏是草木的狂欢季。阳光变得慷慨而热烈,草木得了这股子热力,便铆足了劲往上蹿。你看那槐树,昨日还星星点点缀着嫩芽,今日便已撑开伞盖般的绿荫。爬山虎顺着斑驳的砖墙四处攀爬,给老墙披上了一袭翡翠织就的披风。田间地头,野草疯长,顺着田埂蔓生,似乎要把一片绿色带向更远的地方。
立夏时节的花热烈而张扬,它不像春日的花那般娇弱,而是带着一股子泼辣劲。院墙上的蔷薇开得正盛,一丛丛、一簇簇,红的像火,粉的似霞,白的如雪,在绿叶的映衬下,愈发显得艳丽夺目。芍药花也不甘示弱,硕大的花盘绽放着,花瓣层层叠叠,如美人梳妆,顾盼生姿。最惹眼的当属石榴花,殷红的花朵似一团团跳动的火焰,难怪古人会写下“榴花照眼明”的诗句。
农谚有云:“立夏前后,种瓜点豆。”立夏一到,农事便进入了紧张的节奏。麦田里,越冬的小麦已抽穗扬花,穗头沉甸甸的,在风中轻轻摇曳。水田里,农人赤着脚,裤腿卷得老高,正忙着插秧。一株株嫩绿的秧苗被齐整整地插入泥中,不一会儿,水田里便铺展出一片毛茸茸的绿毯。“立夏插秧谷满仓”,每一棵秧苗都承载着农人的期盼,承载着他们对收获的憧憬。
立夏是尝新的好时节。“立夏尝新三件宝,樱桃青梅和蚕茧。”樱桃红彤彤的,颗颗晶莹,酸甜可口。青梅青幽幽的,带着一股青涩的香气,闻着就让人忍不住咽口水。桑树上结满了红的、紫的桑果,枝条被垒垒桑果压弯了腰。小时候常和伙伴溜到桑树下,踮脚揪下几颗,捧在手里吹几下就往嘴里塞,饱满的汁水把嘴唇染得红红的。女孩们摘下一把桑果,碾碎了涂抹在指甲盖上,拿桑叶裹着绑一夜,第二天便举着紫莹莹的指甲四处炫耀。
立夏的餐桌上,少不了一碗香喷喷的“立夏饭”。头天夜里把红豆、绿豆泡发,配上当季青豌豆,咸肉丁和嫩笋丁是点睛之笔。糯米与杂粮在柴火灶上同蒸,开锅时,红的朱红,绿的碧绿,金黄油亮的咸肉裹着晶莹米粒,活脱脱把春天的鲜物都收进了一碗中。老人们常说,立夏饭里藏着春天的尾巴,吃饱了才能接得住夏的筋骨。
“四时天气促相催,一夜薰风带暑来。”薰风继续吹着,树上的蝉开始鸣叫,池塘里的荷叶也开始慢慢舒展身姿。立夏时节,看着田里俯身插秧的农民,看着一茬接一茬往上蹿的野草,看着开得热闹的石榴花,忽然觉得节气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。地里的麦穗越来越沉,水田的绿毯越铺越广,菜地里的瓜苗越攀越高。日子就在这些变化里往前走,就像田垄上的野草,一不留神就长到了天边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