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陈裕

在乡村居住时，我常常翻看日历，对节气特别感兴趣。日历牌上节气的介绍，让我增长了见识。当我看到小暑时，尤为亲切。它的名字给人一种踏实感，带着火热的表象、温情的内核，为庄稼的成熟积蓄力量。

小暑至，盛夏始。小暑一到，天气便变得无比炎热，且一发而不可收拾了。小暑即“小热”，指热的程度还未达到顶点。

事实上，乡村的小暑不是那种干巴巴的热。成片的树林、广阔的稻田还有纵横的河沟，都是热的道场。这里的热是温润的、带着水汽的，热里包裹着乡村的质朴。

我家周围有很多杨柳树，小暑时节，大片的叶子舒舒服服地接受着阳光的热情抚慰。那叶的绿，就在这“小热”的呵护中变得深邃而浓稠。其实，叶子不只是绿，还泛着光亮——太阳光线落在叶面上，仿佛不愿挪动脚步。叶子绿得旺盛，树自然长得好。

小暑的热可不是盖的，我们乡村人干点活就汗流浃背。田野上的那些小花小草能受得了吗？我和小伙伴们跑到田野里去看，想知道小草是不是也像我们一样流汗不止。小草在大太阳底下委实有点不知所措，却仍支棱起身躯对抗着小暑的热度。草叶的纹理在热气中愈加清晰，从叶片到根茎都透着翠绿的生机。

喜欢小暑燥热的是稻田里的秧苗。充足的水分、足量的积温，都是这些秧苗愉快生长的催化剂。爷爷说秧苗最喜小暑这样的热度，这话我信——我天天去看秧苗，它们一天比一天蹿高，像极了我们这些孩童的成长。小暑时节，我和爷爷去稻田里转转，耳边传来“咔吧咔吧”的声响，爷爷说那是秧苗拔节的动静：“你也是这么长的。”“我也会拔节？”爷爷笑着点头。

日历上说，小暑物候有三：一候温风至，二候蟋蟀居宇，三候鹰始鸷。我不解其意。父亲说，持续的艳阳普照下，大地酷热无比，连吹来的风都是温热的。随着热风来袭，田里的蟋蟀热得团团转，赶忙举家搬迁，躲到庭院的墙角里避暑，以求暂时的凉快。《诗经·七月》云：“七月在野，八月在宇，九月在户，十月蟋蟀入我床下。”地面温度继续升高，连老鹰也热得受不了，纷纷盘旋在高空——毕竟上面的空气要凉快些。

小暑虽为小热，但热度依旧让人难耐。人们常以一碗酸梅汤消暑。村子里，家家都做酸梅汤，一家一个口味。品尝酸梅汤是我们这些小孩子最开心的事——走东家串西家，喝了无数碗酸梅汤，暑气也就消散了许多。

小暑的白天很热，晚上却很宜人。有时，爷爷带着我们去稻田里走走。他边走边朗诵几句诗词，像“一碗分来百越春，玉溪小暑却宜人。红尘它日同回首，能赋堂中偶坐身。”“申祷山川便作霖，耘苗时候想田深。且欣小暑能如此，更愿新秋得似今。”让我们听得十分着迷。

乡村的小暑，给我留下深刻的记忆。如今，身在城里度小暑，常常忆起旧时旧事故人，随之而来的那份乡情，越发浓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