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李树坤

七月的一个正午，我顶着火球一样的太阳，徒步行走在新城区景观河岸上，岸边的柏油路被火辣辣的太阳烤出了油。我从头到脚热得直冒汗，树梢一阵阵蝉鸣裹着热浪滚来，心里更是有些燥热。此时，我想起了白居易《观刈麦》里“足蒸暑土气，背灼炎天光”的诗句。

沿着河的西岸向南走，行至一个小区旁边时，忽然发现一大片苜蓿地。步入其中，就像闯入一个陌生世界。那些细碎的紫花烂漫成海，一串串的花顶着太阳开放，闪烁着亮光。微风吹过，花影摇摇晃晃，恍如无数紫蝴蝶停在枝头，走近花丛，我才发现真的有彩蝶飞舞。我不禁为之惊叹，这样的景致，倒比晏殊《清平乐》中“紫薇朱槿花残，斜阳却照阑干”的景致更添几分野趣。

我似乎忘却了炎热，被这片开着紫花的苜蓿吸引。花丛中，最惹眼的是一只黄蝶，我悄悄跟在它后面追了好久，它才停留在一株花上。慢慢靠近观察，它的翅尖带有一点橙红，翅尖上有黑色斑点，两只翅膀轻轻扇动，头上的触角也在不停摆动。我不知道它落在花间做什么，也许是在歇息，也许是被花的芬芳吸引，也许它也有不被人知的秘密。我不忍心打扰，悄悄从花丛中后退。不远处，还有两只紫色的蝴蝶在花丛上方打着旋儿，偶尔也会停在花瓣上，翅膀一张一合，竟与苜蓿花的紫色融成一片，这让我想起杜甫写的“穿花蛱蝶深深见”，原来真的会有蝴蝶把自己藏进花海。就在我寻不见紫蝴蝶的踪影时，又有几只蓝蝶在我眼前追逐翻飞，它们翅上的磷粉在阳光下闪着光。我的目光跟随着它们，眼睛也跟着一眨不眨的。正午的阳光穿透蝴蝶半透明的翅膀，在花瓣上投射出了蝶影，就像把彩蝶印在花丛中，又像不知谁用一根根银线把彩蝶与苜蓿花绣成了一幅天然图案，铺陈于大地。此刻，我忽然想到了“小荷才露尖尖角”里的夏日情趣。

夏日的风总是那么热烈，给人的拥抱也十分热情。迎面有风吹来，风里带着丝丝花香，不远处的国槐树上还传来阵阵蝉鸣。我望着花丛里翻飞的蝴蝶，忽然觉得此刻的蝉鸣、花香、蝶影，与千年前诗人笔下的夏日，原是一脉相承的热闹。

不知何时，几个儿童跑进花丛中，他们追逐蝴蝶和蜻蜓，这倒像是把“儿童急走追黄蝶，飞入菜花无处寻”的场景搬到了眼前。只不过“菜花”换成了苜蓿花，蝴蝶也更加斑斓无比。孩子欢快的笑声惊飞了停在我肩头的一只蓝蝶，它盘旋着在紫色花海中飞舞，翅尖扫过一片片花瓣，眨眼间消失在花丛之中。

回家的路上，我一直在想。夏日从不是单一的灼热，它有“足蒸暑土气”的严酷，也有“映日荷花”的绚烂；它有蝉鸣的聒噪，也有蜻蜓振翅掠水的轻盈；它有紫花苜蓿的绚丽，更有彩蝶飞舞的烂漫。在这样火热的季节，那一片像干草一样的苜蓿仍然在烈日里扎根，在贫瘠的土壤中开花，这是多么坚强的生命。苜蓿是幸运的，那些彩色的蝴蝶，扇动着翅膀在它们身边翩翩起舞。它们没有抱怨暑热，也不哀叹自己渺小，只是认真地、热烈地开着花，拥抱着大地，为酷热的夏日带来了情趣与生机。或许生命本就该这样，接纳所有的阴晴圆缺，在属于自己的方寸天地里，活成最鲜活的模样。

回到家里，伫立窗前。那片紫浪仍在眼前翻涌，总有彩蝶循着花香，在花间自在蹁跹。千年前诗人笔下的夏日，与此刻我们亲历的，原是同一场轮回里不息的生机。当我们学会在暑热里寻得清凉，于寻常处打捞诗意，日子自会如这片苜蓿丛，缀满细碎却倔强的美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