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麦收记忆

■ 马晓红

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孩子,虽然出生在农村,我却没怎么做过农活。隔着30年的光阴回看,对于当时纯靠肩扛手提的农活,我更像是隔岸观火或者蜻蜓点水,即使这样,其“繁重”二字我仍然深有体会,特别是麦收。

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麦收,真的是一镰刀一镰刀进行的。烈阳干晒,热气蒸人,我的父母兄嫂,戴着草帽,脖子上搭着毛巾,用长袖长裤武装好自己,每人守定几垄地,弯下腰身,左手拢麦,右手下镰刀,一拉,一大束麦子就应声而倒。如果以无人机的视角,场景大概是这样的——苍黄的大片麦田,一块块整齐地排列着,数不清的小人儿参差地并进着,弯腰,抬身扔麦,弯腰,抬身扔麦……

我的任务是摆放捆麦子的草绳,1米多长一条,每条间隔1米左右,呈直线一直摆放下去。十几岁的我跑得轻快,总是超过父兄他们,把他们远远落到后面,然后喊他们加快速度。

没人顾得上理我。他们把手中的麦束放到摆放好的草绳上,等成一大捆的时候就出来一个人把麦捆扎好。等到麦捆多到能盛满一大车的时候,就用车拉走。我是女孩子,不像我的堂弟还要参与拉车,所以我并不知道从地头到麦场这一段是如何操作的。

割麦最累的是腰,因为要一直弯着腰。难忍的是热,如果再追究下去,单调和枯燥也挺压人的。动作就那几个动作,麦地却看不到尽头,割完一亩还有一亩。但父母兄嫂无人喊苦,他们大多数时间沉默着,每个人脸上都是坦然开朗的神色,我想,这大约就是丰收的意义吧。

吃中午饭时,他们轻松下来,犒劳着自己,麦收期间的饭菜是丰盛的,仅次于过年。全家人围坐在一桌吃着,谈论着,喧哗着。多年后午夜梦回,耳边还都是父兄们的说笑声。那时的他们,正是最好的年华啊。

割麦只是麦收的前半段,打场,是麦收的后半段,也是很辛苦的活。割麦时每家人都在自己田地里,各自为战,但打场却是一个大队的人都在一个场里,几户十几户连成一片,人多工具多,特别热闹。

我参与的那个时候,已经半机械化了,可以把麦捆放到脱粒机里,不需要再赶着牲口一圈圈碾轧了。守脱粒机的人需要全神贯注,往里面续麦可不能走神,被脱粒机“咬”到手那可是大事故,这个活都是我的父亲或者两个哥哥来承担,一晌麦轧下来,他们的眼口鼻都是黑的,吐出来的痰都是黑色——被烧柴油的脱粒机冒出的烟给熏的。

用脱粒机轧麦更像是流水线的活,每人各司其职各管一段,运麦捆的,转移麦粒的,扬麦粒的,把麦粒摊开来晒时还需要经常翻动。不光全家人都需要参与,有的时候还需要找外援。我已经不记得我具体承担哪一段的工作了,大多时候是在不停给他们跑腿,谁需要我拿个东西就大声吼着喊我,因为脱粒机的噪声太大了。

我并未因为自己小就自轻,很积极地参与着,还很有责任感。为了配合收割机的时间,有时需要挑灯夜战,有一次,因为不确定晚上还要不要干活,我吃过晚饭也不敢换衣服——身上衣都是专为干活穿的,就那样在家里廊前等。家里人没空留意我,等着等着就睡着了,半夜母亲回家拿东西,诧异地喊醒我,问我怎么不去床上睡,得知我在等着去场上干活时嗔怪我说,晚上就不用你了,快去床上睡你的。

我只短短参与过几个麦收,上高中后,没有麦假了,我就彻底与它告别了,但麦收的劳累却牢牢刻在我的记忆里。很多人对乡村的回忆都是美好的田园牧歌,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很庆幸能彻底摆脱。两个哥哥后来出来经营餐饮店,也很辛苦,但收入高了一些。再后来麦收就全部机械化了,他们只需要到时候回去找大型收割机就行了。土地可以流转之后,地就给别人耕种了。

从土地上走出来的人,无论如何,都忘不掉那片家园。感谢社会进步和科学发展给人们带来的巨大便利,可以让麦收去掉劳累,可以成为我们乡愁的投射和感情的寄托。

2022-06-16 1 1 聊城日报 content_13633.html 1 我的麦收记忆 /enpproperty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