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王同举

“笔墨蘸，桌上铺，我学爷爷写对联。写福字，写吉言，写张横批映笑颜……”一方木桌，一碗浓墨，一支毛笔，挥毫泼墨间，写下春日百花开，写下秋果枝头挂，写下金蛇腾空舞，写出祈愿，写出憧憬，写出了乡村热热闹闹的年。

在我儿时的记忆里，外公不仅庄稼活干得好，还是村里写对联的好手。对于那些常见的对联内容，外公能信手拈来，“春临大地”“福满人间”，一个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在爷爷笔下生辉，笔酣墨饱，令人赞叹不已。

要是碰上相对讲究些的对联，像为新婚人家写“良缘天赐”“琴瑟和鸣”，或是为新宅落成写“盈门皆秀色”“满院尽春风”，外公就得提前翻阅对联书籍，仔细翻找合适的联句，斟酌用词，反复推敲平仄韵律。外公喜欢端坐在屋外的橘子树下，迎着冬日的暖阳书写。折纸、研墨、挥毫，每一个步骤，外公都一丝不苟。外公用一支灵动的笔，将自己对生活的期盼与热爱，倾注在一副副精美的对联里。

我时常站立在外公身旁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写对联。在外公手中，那支毛笔仿若一只矫健的飞鸟，在纸间自在地翱翔，时而轻点，时而疾驰。书写声中，滴滴墨汁似雨点洒落，洇染在红纸之上。每一次落笔，都是笔与纸的亲切对话，横竖撇捺间，自有一种莫名的风骨。冬日的阳光透过枝叶间洒下，在纸上落下一片斑驳的光影，安宁而祥和。

我也曾尝试过自己执笔书写对联，却总是不尽人意，不是字的间架结构松散失衡，就是墨色浓淡失调，完全没了想象中那喜庆又规整的模样。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，满心的期待如泡沫般破碎，沮丧之感油然而生。外公教导我说，写对联，关键要心到手到，字随心出，执笔要稳，下笔要准，切不可心浮气躁，一笔写歪，整副联就坏了韵味，要依循着格律和平仄编写对联，不能随意乱写、错写，凡事按章法来，就能把事情干好。外公总能从平常的生活点滴里，教会我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，这些看似质朴的生活智慧，化作我成长路上珍贵的指引。

除夕当天，父亲搬来凳子，踩上去，小心翼翼地将旧春联揭下，掸净门框上的浮尘，仔细地擦拭干净了，再均匀地刷上一层糨糊，最后把新对联端端正正地贴上。父亲贴对联时，总会叫我站在几步开外，前后左右打量，看对联贴得是否齐整。大红的对联贴上去，恰似一束光落在那儿，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，年味儿足了，日子平添了一股让人舒坦的精神气。

那时候的村落，房屋的布局构造大致相仿，大多是普通的砖石泥墙样式。乡下人好攀比，就在家门口的布置上较劲儿，譬如对联，对联常常关乎一户庄稼人的脸面。对联写得精妙，说明当家的有学识、有涵养；对联贴得规整，意味着这家人做事严谨、为人正派。年节中，有邻里串门，总会对着对联品头论足一番。几句夸赞之下，主人家喜得合不拢嘴，像迎接贵客一般，拉着邻里进屋唠嗑，递上瓜子糖果，热情万分。

墨香凝就吉祥意，联韵吟出幸福年。对联，是挂在门框上的诗，是写在乡村人心间的愿。各式各样的对联，寄托了乡村人最真挚、最质朴的情感，为新春增添了无尽的喜庆与温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