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命的重量
■ 张淑贞
清晨,田野里的风丝丝溜溜地游走,拂过脸颊,触摸着肌肤,仿佛低语着夏至的清凉。麦垄里的玉米,有四五十厘米高了,遮蔽了路旁丛生的野草,头顶不时掠过小白鹭试飞的鸣叫。呼吸着新鲜空气,沉浸于清晨的宁静中……
忽然,两声微弱的“嘎嘎”声传入耳中。四下看,没看到,俯身拨开草茎,在路边一株小杨树下的草丛中,窥见一只羽毛凌乱的水鸭,它见我靠近,惶惶不安地挪动着笨重的身子朝向另一处草丛挪去。
我轻声说道:“别怕,我不捉你。”它似乎听懂了我的话,不再无力挣扎,依旧有点惊恐地半卧在另一处草窝深处。我继续散步,想着折回来时再看看水鸭子的情况。
每天都是走到第二间小屋那里歇歇,然后折回,可是今天心却好似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缠绕着,时时牵向那草丛中的水鸭,唯恐它被闲人捉去,不敢多想,不再停留,赶紧折返。
寻到刚才遇到水鸭的那棵树旁,还好那它还蜷缩在那里。只见它嘴巴吃力地张大,干巴的喙张了两下,发出微弱的鸣叫,不知它是干渴的鸣叫,还是绝望得呼救。我摘下两片厚实的杨树叶子,蹲下身子缓缓靠近,它又本能地慌着退避,它挪动了两步,竟又停下,张大嘴巴望着我,又向坡上爬,艰难地叫了两声。我轻声道:“别怕,我不伤害你,我抱你到湖里去。”它仿佛听懂了,抑或是实在没力气,半挪半停地,任我隔着叶子将它轻轻捧起。
它温热的身体在我双手间微微颤抖,随着我行走的节奏,那伸长的头颅也一下一下地晃动。我第一次这么近看一只鸭子的头、眼睛,它的脖子真长呀,它的头左右晃动着,仿佛在默默感受这奇异的旅程。水鸭不过两三斤的重量,我托着走了二百多米,越来越觉得沉重,遇到电动车穿行而过,它紧张地抖着身子,还是有些恐惧。我紧紧地捧着它,到了湖边,择一处干净的缓坡将它轻轻放下。这次它加快了速度,顺坡快速滑入水中,双蹼拍水,缓缓游入水中……
我蹲在岸边凝望,脑海中浮现书中那些动物获救后回眸的动人描写。只见它悠然地划水,并不急于远离。游出约两米,它低下头呷了两口湖水,仰起头慢慢咽下;又向前划水,忽然它停了一下,我心里一紧,只见它慢悠悠地转过身子,游向我,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,又呷了一口水,在水中停顿片刻,抬头投向我,转身游向了远处的芦苇丛。水波中它一下一下地划着水,虽然慢,但也安稳自在——原来那声声微弱的呼唤,是渴极了的呻吟,是向人类发出的求救!
上班时间到了,我匆匆忙忙回家,时间有些紧迫了。水鸭耽误了我散步,可是心中却被一种快乐充盈,我的双手上仿佛还留着那生命的温度与分量。水鸭曾安稳地蜷伏于我的双手之间——这沉甸甸的托付,原来不是负担,而是大自然悄然馈赠的珍贵礼物。
这平凡的晨光漫步中,我用几片叶片捧起的,不只是迷途的微弱生命;当它在碧湖之上回望我凝视的那一刻,已然穿透俗常,在人与生灵之间悄然搭起了一座无形的桥。
原来世上最重的重量,并不是金银财宝,而是生命托付于掌心的那一点温热,它是一种信任,一种托付,让我在双手之间掂量出宇宙间生命的尊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