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米粥

■ 聊城 孔凡光


小时候在邻村的三官庙小学读书,冬天早自习放学回到家,单薄的身体早已冻透,母亲赶紧掀开锅盖舀上一碗玉米粥,接过碗来,我立刻把冻成胡萝卜状的手指紧紧贴在热乎乎的碗上,嘴迫不及待沿着碗边转着圈吸吸溜溜,几下子一碗粥趁热下了肚,身体从里到外暖和起来。

玉米粥是北方农村早晚两餐的主要食物,在老家被称为“糊涂”。玉米粒经过机器磨制后分为粉状和颗粒状两种。粉状的俗称棒子面,既可以蒸窝窝头也可以熬粥。颗粒状的俗称棒子糁子,只能用来熬粥。玉米糁子熬粥需要小火慢熬,并且要不断搅动防止糊锅,直到熬制的粥有了黏性,散发出玉米的香气。玉米面熬成的粥,稀了汤清照人、稠了难以下咽,清淡寡味没有嚼劲,而玉米糁子熬制的粥,颜色金黄,清香怡人,其颗粒状使得粥黏稠爽滑而不浓滞噎人,且有嚼头,越嚼越香。

母亲极善熬粥,那个时候一年四季天天喝,竟没有厌烦的感觉,尤其到了冬季天寒地冻和春季青黄不接,玉米粥更是驱寒取暖和填饱肚子的主要食物。早晨母亲总是最先起床,叫我和妹妹起床上学,然后烧水做饭、打理家畜家禽,等忙得差不多,也到了我和妹妹下早自习到家的时候,全家人围着余温未散的锅台,热热闹闹喝着玉米粥吃着馒头,开始了一天的生活。

在熬玉米粥的同时,母亲有时会在锅的侧壁贴些“死面”饼子,“死面”是直接用水和面,不加酵母不用醒发,和好面擀薄,抹上油盐,卷起揪成一般大小的剂子,按平后贴在锅内壁上,蒸熟后呈牛舌状,口感劲道、咸香可口,尤其是靠近铁锅烙就焦黄的锅巴,更是香酥松脆,吃起来齿颊生香。这种“死面”贴饼虽然好吃却不易消化,也是粮食还不充足,能果腹且可持久的无奈之举,不过那个味道还是挺怀念的,后来母亲来聊城也做过几次,只是没有了那种火候大小适宜的柴火与大地锅,味道差远了。

那个年代玉米粥对于百姓生活是至关重要的食物,粮食不足以支撑到来年收成,玉米粥便是一日三餐的主食,尤其是没有劳动能力的残疾人或遭灾遭难的流民,一碗粥就是他们可以乞求到赖以生存的食物。记得那时一年四季总会有到家里乞讨的流民,拖家携口,一手拎一根木棍,一手拿一个旧铁缸子或舀子头,后面跟一两个牵着衣角脏兮兮的娃娃,一进院子就念叨着:“好心人给点吃的吧”“好心人给点吃的吧”……母亲接过他手里的缸子,回屋里盛满玉米粥,来人接过来递给孩子,孩子急不可待接过碗就往嘴里倒,母亲看看狼吞虎咽的孩子,折身回屋从锅里拿出自家不多的口粮——一个或一块窝窝头或贴饼子,那人头如蒜捣、千恩万谢接过来,放进随身带的布袋里,这些干粮他们是不舍得吃的,拿回家以备后用。

那时村里每隔不长时间就会来卖唱的盲人。这些盲人独自一人,以棍引路,走乡入村,卖唱以求果腹。“斜阳古柳赵家庄,负鼓盲翁正作场”,夜幕降临,寻一空地,一弦一板,唱腔悲怆,抑扬顿挫,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听得如醉如痴。这些盲人白日蜷缩在村落的一个柴火垛或废弃的房屋里,晚上总会有几家送去碗玉米粥,他就会把这些粥全部送进肚里,那时的我对一个人能吃下七八碗的玉米粥很诧异,后来得知那是他一天的食物……

如今社会保障工作全面落实,低保和扶贫工作更是惠及贫困家庭,社会上少有真正意义上的乞讨,残疾人的生存也得以改善,与此同时,食物也越来越多样化、精致化,玉米粥也在生活中慢慢淡化,取而代之的是具有各种营养的养生粥,这些的确说明了社会的进步。

2022-01-18 1 1 聊城日报 content_2380.html 1 玉米粥 /enpproperty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