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的味道

■ 聊城 孙龙翔


小时候过年是非常热闹的。这热闹,现在看起来应该就是年味儿。大概进了腊月门儿,就能闻到年味儿了。

上世纪的70年代初期,基本上是个靠天吃饭的年代,有些地方连吃饭都成了大问题。别说吃饱吃好了。一日三餐,地瓜干、玉米面、高粱面管够管足就很不错了。

我所在的村子还是比较富裕的。一个很重要的标志就是,从我记事起,没听说过村上有外出讨饭的,反常常看到外村的人来村里要饭。这样的背景下,想吃好谈何容易。我的记忆中,一年当中吃不了几天白面。一是麦收时节,常常能吃上几顿用新麦面蒸制的“蟒”(一种蟒蛇状的死面干粮);二是每年生日时,母亲会煮两个鸡蛋,用白面贴几个饼子,有时候还能喝上一两碗挂面,再就是等到过年了。

我记忆中最深的一次,是某一年的年底,生产队里分麦子,我们家七口人,大概是分了三十几斤,父亲用口袋提回家,全家人高兴得不得了。至于肉食,那是从年头到年尾也见不到几次。只有春节的时候,生产队里宰几头猪,各家各户分个三斤二斤的。就是这样,母亲也不舍得用它炒菜或者煮熟了吃,而是把肥肉割下来炼成猪油,瘦肉以备春节上供,炼油剩下的肉渣用作春节包水饺用。所以小时候,对于春节能吃到的好吃的,记忆特别深刻。

春节吃饺子也只是除夕、大年初一、正月十五晚上和十六这几顿,其他时候是很难吃到的。除夕和十五、十六的饺子是用杂面做成的,也就是麦面和高粱面的混合物。饺子的馅儿,主要是白萝卜和粉条,白萝卜和粉条都是从生产队里分的。每年白萝卜下来的时节,母亲总是先腌制一大缸的咸菜,供一家人全年的享用。剩下的白萝卜,就在自己的院子里挖一个土坑,用厚厚的土埋了,等春节扒出来包饺子和包子用。有时候大白菜下来了,母亲也用同样的方法掩埋,以备春节食用。尽管是杂面儿的白萝卜粉条水饺,吃起来那叫一个香,我的饭量也比平时大了许多。春节的其他面食,主要是花卷和包子,馒头是很少的,大多是白面和玉米面做成的花卷,白面少,玉米面多。母亲蒸一两锅馒头,主要是备春节期间待客和串亲用,自然不舍得自家吃。等亲戚走完了,这些剩回来的馒头已是面目全非,那也要把一部分留到正月十五,甚至二月二。我印象中,有些馒头早已干裂得厉害,有的甚至长了绿毛和黑点,母亲用湿笼布擦一擦,馏了继续食用。

我们这些嘴馋的小孩子,最盼望的还是大年初一。新年的第一天,我早早地起来放了鞭炮,便看见母亲在院子正屋的左前方摆上了供桌,供桌上摆满了点心、瘦肉头、馒头、红枣、糖块以及炸制的丸子、藕合等美食,供桌的上方贴着“天地十方万灵之神位”的帖子,尽管我还不太理解其中的涵义,但从母亲虔诚的神态里,我大抵知道,母亲是在祈求上天和各路神灵的保佑,祈祷来年风调雨顺,全家平安。这样的情景,在我小时候的印象里十分深刻。看到供桌上满满的美食,我甚至有些嫉妒这些神祇,好在神灵们并没有拿去享用。对于只降福护佑而不索取的神灵,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从此多了几分敬畏。

初一早晨吃过饺子之后,照例是去拜年。我总是跟在大人们的后面,到同族的长辈们家里去。那些大爷大娘、大叔大婶们,见到前来拜年的孩子,总会拿给一些花生、几粒糖块,有的还给个三分二分的压岁钱。我们村是个大村,又都是同姓同族,拜年有时候要花一两个小时,跑遍大半个村子。这样下来,常常有一笔不小的收入,这自然是一年中我最快乐、最富有的时光。

2022-01-18 1 1 聊城日报 content_2383.html 1 年的味道 /enpproperty-->